現在說回那天我下毒的事。我見他們倆高興,菜也上了,我就拿酒出來,要給他們上酒。沒想到,黃德基一看我上的酒,說,他的車裏有好酒。我說喝我的這酒是一樣的,在白酒裏,也算是高檔酒了。黃德基說,他不喝白酒,隻喝洋酒。這個意外,是我沒有料想到的,我想,計劃隻能取消,下次再找機會。沒想到,李中標很高興,他說,黃局講究,我不講究,我是白酒洋酒都喝。說著拿過酒瓶,擰開蓋,自己就倒上了一杯,又給我倒上了一杯。我說,給黃局也倒一杯吧。我想,計劃也許還有轉機。

不一會,黃德基來了,拿了一瓶洋酒。說,之前喝白酒,好多年不喝白酒了,洋酒養身,白酒傷身。黃德基讓服務員倒上了洋酒。

我們幹了一杯。我說,黃局,今天是我給兩位賠罪的,雖說黃局的洋酒好,但我這賠罪酒,還是要喝我的酒。也不多喝,咱們喝一杯白的,如何?我端起酒杯說。

也許是我太緊張了,我的手一直在抖,說話的聲音也在抖。

黃德基說:大作家,你怎麼啦,手抖得這麼厲害,這酒都抖出來了。

我說:哪裏有抖,沒有抖。

沒曾想,李中標說:大作家是在抖。今晚你的感覺是怪怪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沒那麼抖了,舉起了酒杯,說,黃局,李總,給點麵子,如果不記較我之前的胡鬧,咱們就幹了這一杯。

李中標說:好,我先幹了,我喝酒不講究。

我看著黃德基,說:黃局,幹了吧。

黃德基本來是站著的,手裏也端了白酒,這會卻放下酒杯,坐了下來,說,端午,你先喝。

我說,黃局:你先喝。要不,咱倆一起喝。

黃德基可能是看出什麼問題了,畢竟做了許多年警察,他那天晚上找各種借口,就是不喝我下了毒的那杯白酒,倒是李中標,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喝了,還罵我們兩人不痛快。直到李中標中毒痛得趴在桌子上,黃德基都沒有喝那杯酒。我準備好的短信沒有發出。我也沒能報警。是黃德基打了電話叫120,又叫來了服務員。120來到時,李中標已經死了。我被黃德基抓捕歸案。

女士們,先生們。我知道,安排這次會診,就是黃德基的手段。他知道我將要上法庭,在法庭上,我將要說出對他不利的話來,這次會診,你們需要證明我是瘋子,有妄想症。這樣,一個瘋子的證言就沒有人會相信了。當然,我會因此而躲過法律的製裁,然後被送進精神病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將在精神病院裏正常死亡,死於“躲貓貓”之類。當然,這正常死亡,是在黃德基的安排下完成的。

這就是我所要陳述的事實。同時,我也希望,我所作的供述能被法官采信。我知道,你們不相信一個大活人能夠回到過去,去收回腳印。你們對我所說的一切深表懷疑,你們認為我不過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如果這樣,我將免於死罪。而我所指控的,關於黃德基、李中標、馬有貴和我的罪行,當然,還有那個時代發生的一切荒唐事,就會被認定為臆想,瘋人瘋語。這樣,一切將繼續被掩蓋。天下依然太平。就像一首歌裏唱的,今天是個好日子,咱遇上了盛世享太平。如果你們認為我的陳述是清晰的,可信的,那麼,我將因為謀殺而被槍斃。我將死去。我如期死去,恰好證明了,牛頭馬麵對我的死期的預言是真實的,從而也證明了,我所說的收腳印是確有其事。我相信,你們是有良知的,你們知道我的精神沒有問題,我是有完全刑事和民事能力的人,我的證言真實可信。我對燈起誓,明亮的燈啊,請您見證我的清醒與理智。當然,我相信,你們會做出公證的裁決。如果這樣,我將被判死刑。兩個月後,我將被執行槍決,當然,也可能是注射死刑。這是我渴望已久的。餘下來的日子,我會繼續去收腳印,我想再去一次俄羅斯,去到普希金死亡的地方,去到托爾斯泰的故居。當然,我還要去看李晴。李晴,這個我生命中隻有短暫交歡的女人,為什麼我忘不了她。我想,夏天再次來探望我時,我會告訴她,我在俄羅斯時所做的事。不為別的,我隻想盡量少一些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我的故事講完了。回頭一想,為什麼,我的講述,要從托爾斯泰和普希金開始?如果我的講述是一篇小說,那麼,評論家們,你們該如何評價這個看似與小說無關的開篇?如果,我的講述是一篇小說,這篇小說該有什麼標題?收腳印的人?我要給你看恐懼在一把塵土裏?我的一生是悲劇性的。我的悲劇緣於恐懼與懦弱。

我不知道各位會如何裁定,也不知道法官會如何裁定。

我不知道是被執行死刑,還是在精神病院裏死去。

我不知道是死得其所,還是死不瞑目。

女士們,先生們。

請將右手放在您的左心房,摸著您的心跳,本著您的良知。

現在,裁決權在您手上,請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