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有座像雷神一樣轟響的鳴沙山,鳴沙山上有個丈二高的烽火台,烽火台上有個九隻眼的泥人,泥人的名字叫正統十一。
敦煌有個叫正統十一的漢人,他出生時間不長就親眼目睹瓦剌人把沙州變成牧區。那時,敦煌隻有三個漢人,他們是絕對弱勢群體,力量對比懸殊,英雄的悲劇無法上演,於是,正統十一成年後創建沙州駝隊。最初,正統十一覺得與駱駝共同流浪的感覺十分美好,如同小時候被母親帶著走遍瓦剌人帳篷尋找奶娘。那段特殊經曆奠定他獨特的審美基礎。後來,母親的古經開始在他靈魂裏發酵,雖然吃瓦剌女人的乳汁長大,雖然使用瓦剌語言,雖然穿瓦剌衣服,但他知道自己是漢人。這樣的故事在唐朝及以前都上演過。母親帶他到莫高窟,指著壁畫上達官顯貴的出行圖說:這個先人叫張議潮,是大英雄,收複沙州,當上大官,看,他多威風!神在夢裏給我透露,你就是他轉世的。你父親也做過很多類似的祥瑞夢。你不能背叛瓦剌奶娘,也不能忘記先人。那次朝拜是英雄主義的啟蒙,正統十一不再沉湎於喝酒、打獵、賽馬,他夢想著張議潮出行的壯觀場麵。社會現實告訴他,隻有建立駝隊才能克隆那種感覺。於是,沙州駝隊產生。他開辟敦煌曆史上又一個英雄主義時代,同時鑄造時代延續模式。正統十一去世前將裝滿糜種的陶器交給三個兒子,以標準的漢族老人姿態說:糜種象征血統,別看土地現在長滿牧草,最終要還原成糜子的家園。目前狀況下,糜種必須藏在陶器裏,如同漢人藏在駝隊裏。孩子,我們被迫離開明朝,再不能丟掉傳統,不然,就成了沙漠裏迷路的駱駝。這件陶器雖然非常脆弱,隨便打擊就粉身碎骨,但是,已經在敦煌傳承一千多年,仍然完好無損,而同樣曆史中的人、錢財、城市、戰爭早就沒有了蹤影。希望你們一如既往地珍惜它,嗬護它,這樣,駝隊才不會分裂,糜田終會再生。記住,以後,陶器就是我,就是駝主,就是大一統!
三個兒子失望地說:要那話兒幹啥?您和爺爺要不是因為過多地將時間耗費在糜種與陶器上,怎麼會被隔在嘉峪關外?明明知道陶器搬運起來非常困難,為什麼還要挖空心思想辦法?最終還不是被埋在鳴沙山!現在,我們可以懷疑您是一個不誠實的父親。當年,是不是爺爺割舍不下這個陶器,就像難纏的娃娃斷不了奶?很可能爺爺正在埋藏陶器,瓦剌的騎兵就到了。爺爺的身份不是軍人,所以,沒有拚死抵抗的職責,否則,他將是大罪人。
正統十一說:曆史就是曆史,不能假設,也不能想象,很具體,就像這件陶器。我知道,你們都想繼承駝主地位和榮耀,凡是漢人,都有與生俱來的權利欲望,這不好。我們為此吃盡苦頭。如果你們中間任何一個人當上駝主,那麼,其他兩人就性命難保,過不幾年,駝隊便七零八落,沙州漢人也將融進瓦剌人潮流。權利是暫時的,發展才是硬道理,所以,隻有陶器當駝主,你們才能精誠團結,努力創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嗎?
三個兒子說:您看得比胡須長遠,我們服從吧。
正統十一還不放心,把一對耳朵變成兩隻眼睛,並在腦勺部位開墾出一片土地,種上兩顆眼睛。這樣,他總共擁有六隻眼睛。怎奈,他還、還、還不放心,索性在肩膀上長出八個頭,於是,站在鳴沙山的烽火台上,原地不動,就能朝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守望。他將這個創意作為遺囑留給三個兒子。兒子照著做,並且,複製一個陶器放在他的懷裏。正統十一很滿意,對先人孝順,敬重,僅此一點,足以證明他們是地道的漢人,更能證明漢人身份的是康熙五十四年糜子再世,第一茬糜子生機勃勃釋放蘊藏多年的能量時,土著居民與移民漢人聯合在粟特人奠基的廣場上舉行盛大賽神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