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定點點頭,微笑說:“這正是羅布荒原的魅力。”
“老爺,我沒同您說笑話。這不是遊戲。我不怕死。但要帶著一幫人去送死,我不幹。”
奧得說:“什麼叫送死?我走過這條路。”
赫定想一下,說:“喀拉,我非常信賴你們,希望同意決定。我可以送給你們兩枝最好的獵槍。”
“老爺,”喀拉認真地說:“如果我送您一隻美麗的塔裏木老虎,願意返回嗎?”
赫定搖了搖頭。
“就是說,在這種危險的地方,不該談交易,因為那樣沒有任何意義。我堅決反對穿越羅布荒原。誰站在這裏也不會同意。您太年輕了。而我隻是一個普通獵戶,沒有權利命令您返回,這真讓人悲傷。”
“喀拉,您過於謹慎了。”
“您執意要向南的話,我隻能遺憾地離開,北返。”
“……真的?您決定了?”
“決定了。”
“那好吧,感謝您帶我們到米西泉。未來的路,畢竟要冒著生命危險去闖,我不能勉強別人。希望下次能在英格力克會麵,到時候,可要送我一隻塔裏木虎!我也會送給你們兩枝獵槍。”
喀拉的眼眶濕潤了,說:“我想再勸您一次,可是,那沒有用,所以,隻能祝您走運。”
他們要向北走,哥薩克攔住:“既然答應帶路,就要有始有終。我不會放你們走!”
赫定說:“別這樣,讓他走吧。”
哥薩克不情願地收起槍。
他們望著喀拉兄弟的身影消逝在土崗後麵。
探險隊向南進發。
空曠的羅布荒原中,隊伍都渺小得讓人失去記憶。赫定恍惚覺得剛才的分歧發生在遠古時代。
走一天,終於發現幾棵活著的紅柳。
“這裏的地下水位一定不太深,紮下營地,掘井。”
準備掘井時,那把唯一的鐵鍬卻找不見了。
“誰弄丟了?”赫定有點沉不住氣,“難道僅靠鼻子就能掘出水來?”
奧得站起來:“想起來了,是我弄丟的。”
“你怎麼會把鐵鍬遺忘掉?”
“在三間房子挖掘時,聽您喊有白天鵝,我抬頭,看見樓蘭穿著一身潔白的紗裙在前麵跑著。她給了我愛情,能不追嗎?結果,就把手裏的鐵鍬放下了。後來,您說要朝白天鵝飛去的方向去,我一直想著樓蘭,就忘了回去拿鐵鍬。”
哥薩克怒吼起來:“撒謊,你這個想老婆想瘋了的毛驢子!”
赫定說:“不能怪他,當時我聽見奧得喊了一聲。”
奧得鎮定地說:“我把鐵鍬找回來。”
“算了,那麼遠,迷了路,怎麼辦?再想辦法吧。”
奧得卻像羚羊一樣騎上馬,飛馳而去。
“他不會找個借口逃跑吧?”
“在他所有品質中,最顯著的就是忠誠。”
忽然刮起強烈大風。
“這種天氣很容易迷路,但願他能及時返回。”
大風刮一夜。赫定焦慮煩躁,睡不著覺,一直傾聽帳篷外麵動靜,試圖從大風的吼叫聲中分析出奧得歸來的馬蹄聲。後半夜,迷糊睡著,似乎看見黑風變成綠風。天空,日月,湖泊,也成了綠色。憂傷的歌聲響起。從大地、天空的每個毛孔中傳出。就像青藏高原在念誦“六字真言”。歌聲變成無數精靈在浩翰的時空中飛翔,飛翔,飛翔……綠色花瓣雨紛紛揚揚……雨中,一個人影子在徘徊——但那不像奧得……她是一個……裸體少女!那不是上次在塔克拉瑪幹的沙漠裏夢見的少女嗎……赫定出帳篷,情深意切地向她走去,近了,近了,能清楚地看見她真切的笑容了……
那迷人的溫情微笑……
“回家吧!”她伸出手,說。
赫定甜蜜地笑著,要去拉她……忽然,少女拿出一條火紅的絲巾披在身上,微笑被遮住。赫定想揭開絲巾,可是,少女笑著,躲閃著,她轉了起來,跳胡旋舞。越旋轉越快,越來越遠……赫定想呼喊,可是,嗓子裏像塞進棉花,發不出聲音……
他驚醒了。到外麵看,風已停,羅布荒原安靜地躺在高遠神秘的天宇下。
恐怕是不祥預兆,這次,大概很難走出羅布荒原了……
早晨,太陽出來,奧得還沒回來。
水已經很有限,必須趕在全班人馬倒斃之前抵達喀拉庫順湖。赫定不敢說起夢,也不想再等下去。
探險隊員感覺到死神盤旋周圍,都沒精打采,機械行進。
這樣走半天,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傍晚,找到避風地,大家七手八腳,正忙著紮營,哥薩克驚叫起來:“死神,死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