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蛔蟲(1 / 1)

都說厲主任是林局長肚子裏的蛔蟲。厲主任聽了大夥兒背地裏的議論隻是笑笑,心想,蛔蟲,多惡心!還有那什麼“狗頭軍師”也是,倒不如“心腹”、“師爺”、“大內總管”等稱呼來得文雅寫意。

厲主任是局裏的辦公室主任,“上至方針政策,下至掃把垃圾”都要管。對了,厲主任雖人稱“師爺”,卻是個女的。可別小瞧這巾幗女將,拚起酒來爺們也敵她不過,紛紛癱倒在她石榴裙下。再說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這厲主任都能弄得妥妥帖帖,穩穩當當。人才哪!

關鍵是,這厲主任成了精了,她能鑽進人的腸子裏去,把你所思所想都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蛔蟲這名號,可不是浪得的。

這不,林局長“除褲”(在當地方言裏,“副”與“褲”同音),由副局長“扶正”的當天晚上,厲主任就安排了一張飯桌,是在毫不起眼的花木園藝場裏,外麵入口一關,這裏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桃花源,任你酒酣耳熱、縱情聲色也無妨,絕對安全。

林局自然是坐上首。席中早按官位級別落座,全都是林局長“除褲(副)”過程中的鼎力推手。厲主任居末座,出出入入跑前跑後的,她在這裏的官位最小,但為林局長從忝列副局長末席、被認為最沒機會的角色一躍成為“正印”局座,她出了多少謀、劃了多少策啊!

三杯酒落肚,第一輪小高潮過去,氣氛稍減,這時厲主任變戲法般地拿出一盒東西交給林局長,是簇新、燙金的名片,上麵“書記、局長”的名銜格外顯眼。林局長一見眉開眼笑,說,下午才任命,晚上就發名片,小厲你這是什麼速度?

厲主任說,正常速度,落實組織決定,不過夜。

一片歡呼聲中,林局長用派發新名片的方式,完成了他的局長加冕禮。

日子一天天過去,厲主任憑著她的蛔蟲本能,幫林局長實現了他的一個個願望:出訪美、歐、俄,出版專著,樹立林氏威權,開創工作新局麵……

局長不在的時候,厲主任的高跟鞋“槖槖槖”地敲在局機關的走廊地板上,淩厲張揚,風頭甚勁。哪天要是厲主任的高跟鞋輕悄得像隻貓兒一樣,那準是林局長在局裏,他喜歡靜。

本來,林局扶正後空出一個副局長的缺,隻要林局長一句話,厲主任就可以按組織程序“上位”了。但是林局長一直按兵不動,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他肚子裏的那條“蛔蟲”這回也糊塗了,琢磨來琢磨去,仍是猜不明想不透,如何是好?

正麵不行,厲主任就來個曲線救國——她不滿足於做林局長肚子裏的蛔蟲,她還要做局長夫人肚子裏的那條蛔蟲。局長夫人在同係統裏一個事業單位任辦公室主任,厲主任就設法在係統內成立一個“婦女幹部之家”的組織,開展的第一項活動就是出國考察婦女工作。局長夫人想去日本看櫻花很久了,一直苦於沒有機會,這回厲主任把“婦女幹部之家”的出訪方案遞到局長手裏,局長大筆一揮,“同意”,於是櫻花之旅就成了。

浪漫的櫻花溫泉之旅回來,厲主任和局長夫人成了無話不談的閨密。枕頭風一吹,厲主任的“上位夢”也八九不離十了吧?

偏偏天意弄人。這林局長雖然有著不為人知的政治資源上的先天優勢,卻是個格局狹小的人。他一邊享受著厲主任的“蛔蟲式”貼心服務,一邊又暗暗嘀咕著:這人精把你心思都摸透了,可不得了,這不等於赤身裸體毫發畢現地暴露在她麵前嗎?她要是哪一天心生歹意,我這小命還不是捏在她手心裏?再說,做個辦公室主任已經把手段玩得出神入化了,要再上位做個副局長,就是我原來的那個位子,不更不得了?位高權重,功高蓋主,等她羽翼豐滿,再聯合別人來搞我一下,我又哪裏是她的對手?

於是,厲主任還是過她的“蛔蟲人生”,林局長還是做他的林局長,他扶正後留下的那個缺,被一個“空降兵”填了滿,局機關,仍一如既往地四平八穩運轉著。

厲主任,這回瞄上了“空降兵”,決意要做他肚子裏的那條蛔蟲。不成想,新的蛔蟲人生還未開始,她就被紀委請去喝茶了。

(本文發表於《佛山文藝》,入選《2016中國年度作品微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