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生在城央咖啡館,飛快發了一條微信:我到了,等你。
莞生想起那段最難熬的日子,那時的感覺就像飄忽在半空的一片落葉。
是高中同學瑞林說,來這裏試試吧,這個小鎮不簡單,你學的工業設計能夠施展開。
莞生就來了,來了就喜歡上了,應聘到工業設計城裏的一家公司。幾年過去,莞生收獲了瑞林的愛情。當年,成績拔尖的瑞林因為家庭變故,不得不放棄高考,奔赴南方打工,暗戀瑞林已久的莞生為此傷心不已。
瑞林來了,寬鬆的深藍色廠服遮不住她的青春和美。
點好餐,瑞林忽閃著眼晴,說,莞生,我們分手吧。
什麼?檸檬水灑了莞生兩手都是。為什麼?!
瑞林說,你是大學高才生,我高中沒畢業,你是工程師,我是打工妹。
莞生有點兒急,說,瑞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被炒魷魚了。瑞林說,廠裏引進機器人生產線,車間工人被淘汰了。
莞生大驚,機器人生產線也需要人管理啊,我跟你們廠長說說!
瑞林按住了莞生劃動手機屏幕的手,說,不用,廠長想留下我,我沒答應。
瑞林說,在廠裏這麼多年,有很深的感情,工友們就像兄弟姐妹。機器人上崗,工人被淘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在機器人時代,留在車間做一名女工,又有什麼前途?我們這代人,還是像父母那一代人一樣在流水線上苦熬,社會又有什麼進步,國家又有什麼出路?
莞生不住地點頭,說,那也好,工作可以再找,實在找不到,我養你。
你養?你養得起俺,養得起俺家七口老小不?瑞林的鄉音也蹦出來了。
辦法總會有的!瑞林,總不能為這個說分手!我不同意!
炒飯來了,吃完飯再說吧。瑞林拿起了勺子。
莞生看著不緊不慢吃飯的瑞林,心都快急死了。
先生,您的卡布奇諾。服務生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
深褐色的背景下,一顆柔白嬌嫩的心特別惹眼。莞生對著那杯名叫卡布奇諾的咖啡發怔。
瑞林望著黯然的莞生,說卡布奇諾來自意大利,三分之一濃縮咖啡,三分之一蒸汽牛奶,三分之一泡沫牛奶,混合在一起,它的顏色就像卡布奇諾教會的修士在深褐色的外衣上披一條頭巾,咖啡因此得名。
你是怎麼知道的?莞生問。
瑞林揚了揚手機,說,網絡時代,什麼知識學不到?
莞生接過瑞林遞過來的手機,手機上卻是一張照片,戴著學士帽、手持卷軸的瑞林笑得明媚。
你?莞生詫異。
你讀大學花了四年,而我邊打工邊讀書,整整用了七年。瑞林說,我不能永遠做流水線旁的一台活的機器,我沒有一天停止過充電,所以,就算被機器人淘汰出車間,我也不用害怕,工作總是會找到的。
你真行!莞生說,難怪約你逛公園你總不去。那,這就是你提分手的理由?
唔,吃飯啊,還有卡布奇諾。吃完喝完再說。瑞林依然靜氣。
不。莞生說,你不說我就不吃不喝。
我說分手了嗎?瑞林定定地望著莞生,說,我說的是,我們分手吧。
有什麼不同?莞生大惑。
有哇,瑞林說,我說我們分手吧,就是說,隻要我們有一個不同意,我們就分不成啊。
哈!你這個大騙子!莞生如釋重負。
莞生,你不是說有好消息告訴我嗎?
莞生有些難為情,說,我們的設計團隊,最近拿到幾筆訂單,很大,要根據不同工廠的要求,來修改完善設計,這段時間沒日沒夜地幹,不過很快就要解放了。
什麼訂單?瑞林望著莞生。
是,就是……莞生難堪地低下頭,小聲說,就是,那個,機器人生產線……瑞林!對不起!讓你和工友們丟飯碗了。
莞生抬起頭,滿臉愧疚。
過來。瑞林拍了拍身邊的座位。莞生挨著瑞林坐下。
瑞林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抱莞生,拍拍他的背,說,莞生,我為你驕傲。
莞生眼一熱,緊緊地抱住瑞林不放。
莞生,你看,公司總部大樓,好漂亮。
是啊,瑞林,天氣好的話,站在那上麵能看到廣州塔,小蠻腰。
喂,莞生,你的手在幹嗎?
坐電梯,上小蠻腰哇。
莞生,你壞!
(本文發表於《芒種》,後被《小小說選刊》選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