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電腦,桑蕊躺在椅背上,揉著發脹的眼睛,搖頭歎息。她略微了解他,他信誓旦旦說過:沒有感情為基礎的女人,我不會與她親近,任何有違我良心的事,我也不會去做!他重鄉情,倒不全是有人用心設計陷害,多半也有男女雙方的好感在前。身為大權在握的分行行長,想要貸款的企業老板會求著他,也是情理之中,被人設圈套上當,原來,看似精明的莊嘉德也過不了美人關,會犯下天下男人大都會犯的大錯。
莊嘉德,昔日魅力十足的男人,像洋蔥般被層層剝開後,麵對著他赤裸著要人掉淚的內核,桑蕊唯有含淚苦笑。他太複雜了,手段太高明了,穿梭在眾多年輕漂亮、成熟風韻的女性中遊刃有餘而沒落下什麼把柄,此等功力,此般哄騙功夫,桑蕊不得不佩服得緊,不能不心如死灰。
黃小薔怎麼冒出來了?還專挑她,唆使她一道去敲詐莊嘉德?
桑蕊百思不得其解,進而激發她一探究竟的好奇,她倒渴盼著黃小薔的來電騷擾,她要弄明白,她和莊嘉德之間究竟有多大的仇恨,需要如此大動幹戈。
黃小薔沒等到,她等來了兩位身著便衣的不速之客。
黃昏時節,正在家中,有人敲門,開門後,兩位陌生男子亮出工作證,桑蕊當場愣住,她眼冒金花,扶住門框,才緩緩站定。自認為一生行事坦蕩,不怕鬼敲門,她鎮定下情緒:“我,我犯啥子罪了?”她張口結舌。
“請桑女士跟我們到南國去接受一樁經濟案件的調查。”一臉正氣的男子不苟言笑,也不正麵回答她的問題,例行公務說著官話。
桑蕊的心撲通撲通跳不停,她低下頭,吸口氣,鎮定下來,懇求工作人員,容許她交代下家事。
兩位便衣人員相互對視,點頭同意她這不過分的請求。
桑蕊走到桑媽媽身邊,俯身小聲囑咐母親,叫她不要驚慌,是公司領導,有急事,需要她出趟遠門,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桑媽媽老眼昏花,信以為真,雞啄米般點頭,還反複叮嚀桑蕊放心,她會好好照看外孫女。桑蕊眼含熱淚,捂臉轉身下樓,兩位便衣工作人員緊緊跟隨,生怕她逃跑。
一月有餘,憔悴不堪的桑蕊,在一個夜色蒼茫的周日,毫發無損、安然無恙,走進家門。
母親緊緊追著她腳步,不住打探她這一個月的行蹤。她不發一言,逼得急了,才慘然一笑,堅定搖頭:“媽,別問了,沒事。我好餓,煮碗麻辣小麵給我吃嘛。”桑媽媽也是明事理的老人家,她中斷嘮叨,進到廚房忙碌:燒水、洗萵筍葉、切蔥花、剁蒜片、蘸調料。
桑蕊呼哧呼哧吃麵,桑媽媽慈愛地看著她狼吞虎咽,明白女兒縱然受了天大的冤屈,也不會告訴她,她是桑家溝走出來的孝順女兒,她又是心疼又是揪心。
“沒事,媽,明天會更好!”桑蕊將熱辣鮮香的麵湯喝完後,滿足地擦擦油膩鮮豔的紅唇,衝著母親燦笑打氣,果真是吃飽,精神好。
躺在樓上的床上,床單、床罩散發出陽光曬幹後的清新氣味,桑蕊鑽進被窩,深深地將這好聞的味道吸進五髒六腑,久違了,久違了,自由的氣味,潔淨的味道,她默默念叨著,大滴大滴眼淚滑過臉龐。
休整半月後,桑蕊去美發廳新做了頭發,將栗色的長發燙卷、染黑,穿上白色襯衫,印染白花藍長裙。她穿戴一新,為工作麵試。
再苦再難,日子總要過,日子可不管你今天發生什麼事了,明天又怎麼樣了,一天一天地要花錢,一頓頓地要買菜吃飯。
新工作是一家不大、名聲在外的生活館,名為“可以居”,桑蕊當店長,俗稱管家。
“不開店了?”母親戴著老花鏡,給外孫女縫補破線的書包,小心詢問。
“暫時不開了,媽,時機未到呢。我要去偷師學藝,時機成熟才開,開一間不大,很有格調,很受人喜歡的店,到時候,就有得你忙了。”桑蕊摟住母親的肩,親密地說。
“那就好,趕快去學會人家的手藝,趁媽還跑得動,腿腳還靈活,幫你一把,你一個女人,拉扯孩子的苦,媽懂。”桑媽媽笑了,笑得苦澀。
“媽,放心,你們會享福的。”桑蕊抱住母親的肩,在心裏暗暗發誓。
“可以居”的老板是五十出頭的王老五,和鑽石沾點邊,勉強算得上是成色差點的鑽石。
小老頭龔子,是土生土長的省城人,父母都是川劇演員,文藝家庭出身的他,平生就好吃愛耍。一輩子好命,得父母庇佑,兩位老人家去世後,留給他一套四合院在主城區內,政府將其規劃為城市文化的名片,獲得拆遷的大筆賠償金。龔子就跑到三環郊外,買下兩百平方米的空地,上下兩層共四百平方米,建造了古色古香的院落,偷了蘇州園林的趣味天成,粉牆黛瓦,花窗漏影,月白色拱門,海棠花紋窗欞,兩攏細竹,在窗前搖曳多姿,繁華都市裏,難見這樣雅致場所,路人也多為之驚豔駐足。
“可以居”能喝茶、吃飯、買書看畫,小到花草器皿,大到桌椅板凳,均能出售,唯老板及丫鬟不能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