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3)

背靠木牆,抬頭望向天空,初秋的天,澄澈無雲,她又開始走神了,南國的天空,也曾這般高遠,隱藏內心的秘密,將要伴隨她到老麼?她滿懷幽怨,眸子射向窗欞花紋空處,斜伸出一枝幹枯的蓮蓬,成了一幅意境悠遠的畫,桑蕊想象著蓮蓬的前世今生,李義山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也是它麼?她突然就想這樣安靜地待上一輩子,寧願過去種種,一筆抹去。像這枝枯萎的蓮蓬,被主人放進細長腰型的龍泉窯瓶中,寂靜度過殘生,也未嚐不可。

啊嚏!龔子一個響亮的噴嚏驚醒她的春夢。“你幹啥子哦?”

龔子懶懶瞄她一眼,伸展肥腰,神態茫然。

“樓下有三位客人找你。”桑蕊徐徐起來,柔聲細語彙報,經曆的事多了去了,她遇事不慌慌張張了,沉著應對,才能萬無一失。

“嗨,從哪兒過來的客人?”龔子光腳下地找鞋,桑蕊早就將圓口布鞋給放到他腳前,排列整齊——他愛次序,愛整齊。

“聽口音,是廣東,南方過來的人。”桑蕊側耳凝聽,似乎有她聽得懂的粵語。

“可能是我朋友介紹的客人,不早點叫醒我,怠慢客人了,拿你問罪!”龔子半是嚴厲半是玩笑,一雙大白光腳塞進鞋內,直接跑步下樓。

“哎喲,是黃兄,失敬失敬!”桑蕊偷眼望去,龔子滿臉堆笑,雙手交叉相拱,學著武俠小說中的江湖好漢,迎接三位客人。

哈,還真當自己是江湖俠客了,老古董一枚。桑蕊掩嘴偷樂,她才不怕他呢,他是心慈手軟,刀子嘴、豆腐心的土著男人。

她不急著下去,樓上被龔子弄得一片狼藉,梨兒的核、瓜子的皮、泛黃的茶湯、嚼碎的茶渣,全在桌上。她將剩餘的茶水沾濕茶巾,擦拭著紋理清晰的海南黃花梨木桌麵,拾掇完垃圾,再到洗手間洗幹淨手。泡茶的手不能塗指甲油,不能擦潤手霜,好在,雙手浸泡在茶湯裏,手也會滋養得細嫩修長。

收拾好後,她才緩慢下樓,吃飯的時間到了,客人紛至遝來,她忙著應付、下單,無暇分身,今天她值晚上的夜班,直到八點過,客人才走盡。

桑蕊揉揉酸痛的腰眼,揀了樓上的一間榻榻米盤腿休養,老板龔子是神人,他酷愛神仙道術,辟穀養生,禪修訓練,他絕對是省城最愛出此風頭的人。

盤腿打坐冥想,是他教習手下人放鬆的方式,他遵循過午不食的長壽之道,久而久之,桑蕊也受其影響。晚上八點前,吃點水果、糕點,基本不吃主食,餓是餓點,倒也神清氣爽。

“可以居”晚上十點打烊,八點以後,客人不多,稀稀拉拉幾位,不是龔子的熟人朋友,就是誤撞進來的閑人,喝點散茶,說點段子逗趣,方才盡興離去。桑蕊見縫插針,閉目養神。頭腦身體放空後,她才徐徐睜眼,嚇了一跳,龔子目不轉睛瞪著她呢,是師傅檢查徒兒的神色。

“老板,你這白眉赤眼的,也不打聲招呼,怪嚇人呢。”桑蕊起身,拍打著藍袍上的褶皺,蹙眉嗔怪他。

“我來看看你進入狀態沒。走,到‘逍遙穀’吃茶去。”龔子給天井胡謅了“逍遙穀”的名,本是對內部員工講,後來叫開了。

“下午那撥朋友送我一罐‘太平猴魁’!”龔子是得了什麼好東西,就急著要賣弄的主兒。

他興衝衝下樓,木板樓梯隨著他愉快的節奏發出痛苦的咯吱咯吱哀號。桑蕊無奈搖頭,拿這頑性不改的活寶沒奈何,這世上就偏偏有這號老頑童一般的人,不愁吃穿,不憂前後,不按部就班結婚生子傳宗接代,不理睬旁人評說,由著本心,過自己的生活。

“老板,猴魁刺激性大,睡前喝,你不怕晚上失眠?”桑蕊好意提醒,猴魁外形修長,泡在玻璃杯中,與浮在水麵的竹葉青類似,姿態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