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姑父還在不在家裏?”裴俊超哪裏顧得上回答兒媳的問話,急切地反問道。
“不在。連浩天也沒了蹤跡。”殷雪兒說到這裏,心頭立即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本能地問道:“父親,是他們出事了嗎?”
“姑父一定是去找日本人了!”裴俊超宛如掉進了冰窟,渾身上下一片冰涼,根本就沒有聽到兒媳的問話,心裏在做激烈的鬥爭和掙紮,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問道:“運祥呢?”
“父親不是命令他去組織工人嚴密把守各個分廠了嗎?”殷雪兒回答道。
“哦。”他機械地應了一聲,盯著兒媳,突然雙眼放光,問道:“他已經把工人都組織起來了嗎?”
“是的,父親。在沒有爆炸之前,我們就已經醒了,正要去尋找姑老爺和浩天,就聽到了爆炸聲,他就已經在組織工人把守各個分廠了。”殷雪兒說道:“而且,我還看到,憲兵已經布滿了每一個角落。”
日本人決不可能跟姑父接上頭,更不可能破壞得了兵工廠。裴俊超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掉頭跑向了山岡。
憲兵打亮了電筒,一道道明晃晃的電光在山岡上到處掃蕩著。借著亮光,裴俊超隱隱約約分辨出那兒有一個巨大的洞穴,從洞穴裏還冒出一縷縷輕煙。一股嗆人的硝煙和著一股血腥味迎麵向他撲來。他感到惡心,很想嘔吐,幹嘔了一下,沒吐出來。他看出那兒有一片散亂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已經看不出人形,連腦袋也被炸得四分五裂。
裴俊超接近一個正在勘察的憲兵頭目,小聲問道:“是日本人嗎?”
“有一個日本人。”憲兵頭目停止了忙碌,回答道:“好像有一個老人,這個人好像是發瘋的歐陽浩天。”
歐陽浩天死在這裏,那個死去的老人不就是姑父嗎?腦袋一陣暈旋,裴俊超差一點撲倒在地。生怕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或者憲兵的眼睛看錯了,他發瘋似的抓住憲兵頭目,急切地說道:“不可能。他們一個是老人,一個是瘋子,怎麼可能全部葬送在這裏呢?”
憲兵頭目甩脫了他的手,說道:“我也覺得不可能。可是,事實上,他們的確全部葬送在這裏呀。”
“錯了,你一定看錯了。”裴俊超大叫道。
“我也希望自己看錯了。”憲兵頭目同情地看著他,說道:“可是,如果連這一點我都看不對,我還配在憲兵隊伍裏繼續混下去嗎?”
姑父真的遇難了,外甥也死了。姑父一生追求光耀門廷,把歐陽家族的香煙傳承下去,到頭來卻是一場空!裴俊超打了一個踉蹌,心裏哀傷不已,忍不住眼淚連成珠地往外流。
“父親!”殷雪兒早就趕過來了,正在詢問憲兵和查看現場,一看裴俊超神色不對,連忙搶上前去,一把挽住他的手,輕輕地叫道。
“完了,姑父整個家族算是徹底完了。”裴俊超望著兒媳,喃喃不休。
“父親,你要想開點。其實,歐陽浩天一發瘋,歐陽家族就算完了。現在,隻不過是他們連生命也消失了。”殷雪兒安慰道。
“他們的生命不能白白消失,我要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裴俊超說道。
“我查看過,是炸藥爆炸,父親。”
“從哪兒來的炸藥?”
“我們兵工廠生產的炸藥。”
“是我們兵工廠製造的炸藥嗎?”裴俊超再也說不下去了。刹那間,他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姑父早有準備,把這些炸藥弄了出來,就是為了跟日本人同歸於盡。姑父是要以死來洗刷過去的恥辱。姑父沒有發瘋,姑父之所以做出發瘋的樣子,是想讓每一個人都不再關注他,他才能偷出炸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