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塊每平方公裏不到1.2人居住的土地上,嚴酷的環境,地廣人稀的現實,使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格外和諧親密,而不是我們已經習慣了的、鄰裏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的城市生活。沒有更多選擇的自然地理,隻有團結合力,擰成一股繩,才能戰勝險惡的生存環境,在物質和精神上得到強大後援。塔吉克人半牧半農、半遊牧半定居的生產生活方式,使得傳統的大家庭形式得以維係和保持。長期以來,在艱苦的高寒山區,小家庭難以克服風雪嚴寒和資源貧乏等困難,也無法提供半牧半農等多種經營活動所需要的勞動力和生產資料。在高原,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個體生活,他們是那樣喜歡和家人及部族生活在一起,幾乎沒有純粹的個人利益,群體的利益高於一切。修房造屋、生喪嫁娶,不僅僅是一個家庭內部的私事,而是整個部族或整個村子的大事,那種和睦互助的社會形態,其實就是我們曾經千百次念叨的理想社會。
在塔吉克人居住的村落,看不到門鎖這樣的物件。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事實,一半源自傳統,一半源自信仰。他們把偷盜看成是世界上最醜惡的行為。在塔吉克人居住的村落旅行,你可以在土木結構的院落裏隨便出入,就像回到家一樣自由。那種老少相依為命、合家團聚、尊老愛幼、親情至上的場麵,一定會讓你懂得和牢記,什麼是真正的幸福。
在拉孜拉甫村參觀的時候,人們站在自家院落門口迎候,用簡單的漢語進行問候,一下子就把人帶回了闊別已久的淳樸語境。他們重視禮節,對來訪的賓客或旅行遠方投宿的過路人,不論相識與否,都熱情歡迎,真誠款待。他們不停地問你好,問你的身體好,問你家人好,問你的朋友好,甚至會問你家的羊群好、犛牛好、汽車好……客人進到房內上炕以後,他們拿出最好的饢、馬奶子酒和水果,然後再次重複在門口問候的話語。禮數的周到和問候的瑣碎,就像回到了故鄉親人間,讓人倍感絮叨和親切。
公元七世紀,唐朝和尚陳玄奘西去印度等中亞國家返回途中,在此逗留,並做了文字記錄。姚思廉的《梁書》,是我們能夠從文字中,知道塔什庫爾幹的最早記錄。塔什庫爾幹漢代為西域蒲犁國地,北魏至唐為羯盤陀國,又作渴盤陀。唐朝時期歸入大唐版圖,為疏勒鎮下的蔥嶺守捉。陳玄奘在色勒庫爾王宮逗留了多久,塔吉克人的抓肉、牛奶米飯和牛奶煮烤餅等特色美食,給他留下過什麼樣的記憶?是否和我一樣癡迷於鷹笛、巴朗孜闊木(七弦琴)和熱瓦甫(六弦琴)演唱?無從得知。他在當年的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相關的記載。但我清楚地知道這樣一個事實:他的《大唐西域記》在一千多年以後,成了斯文·赫定和奧裏爾·斯坦因探訪西域文明古跡的旅行手冊。兩個在我國西域大放光芒的外國人,正是通過玄奘的原始記錄,分別發現和盜掘了丹丹烏裏克、樓蘭、尼雅等失蹤的古國文物。除了餘秋雨的《道士塔》,另有文字記載,斯坦因對敦煌文物的巧取豪奪,也是因為他對玄奘和尚的認真研究和了解,在精神上,首先征服了崇拜玄奘和尚的敦煌守門道士王圓籙。
陳玄奘讓世人知道了石頭城。探險家斯文·赫定和西域大盜斯坦因把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世界第二高峰——喬戈裏,以及失落在塔裏木盆地的樓蘭、尼雅古文明介紹給了世界。變化莫測的喀拉庫裏湖、美麗的蘇巴什濕地草原、中國最長的音蘇蓋提冰川、幹淨的塔合曼礦溫泉、新石器時代的文化遺址香寶寶古墓群、西昆侖最早的建築公主堡……更多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散落在帕米爾高原 ,閃耀著安靜而迷人的光芒。我們正是通過他們留下的線索,得以近身親近。雖然,有些東西已經消失和結束了,但因為這些人留下的文字和畫像,我們還可以繼續緬懷和追憶。
《白合迪亞爾尋寶》、《瓦開和古麗夏》和《夏尼亞孜》,是在帕米爾高原廣為流傳的民間故事,反映了塔吉克人關於自然和宇宙的幻想。塔吉克人對自由和幸福的追求和向往,在其間均有出色表達。
塔吉克人有一句古老的諺語,“夜鶯身在籠中還要為花草歌唱”。它所表達的思想幾乎和先知穆罕默德的話語一樣:如果你有兩片麵包,請你拿一片去換取水仙花。人們對精神生活的關懷和修煉,無不指向心靈深處,無不和自然相關,使得生活在嚴酷環境的人們,能夠樂觀寬容地看世界看人生,而傳統,是他們一直堅守和捍衛的最高準則。
毫無疑問,這種傳統生活,是很多人向往的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