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北依日本首都東京,南瀕東京灣與太平洋相望,是日本優良的深水港之一。
“HUNTER”(獵人)號船如其名,飛箭型的船首高昂著,氣勢奪人,如一位隨時準備出征的海上獵人,主甲板、桅樓都油漆一新,看起來威武雄壯。在冬日的陽光下,白得耀眼的桅樓,如一隻振翅欲飛的海燕,一點也看不出來這是一艘近二十年船齡的遠洋船。
恩家敏一行來到碼頭邊,大家打量著將要在上麵工作和生活的獵人號,紛紛議論開了。
“看起來這條船不錯!”有人說。
“管它好不好,隻要鈔票多就行!”老木匠羅清水接上話。
“要是一條破爛船,在海裏折騰不了幾天就拜拜了,每月給你五千美金,你上去嗎!”
老木匠感到沒麵子,大咧咧地說:“年輕人,你懂什麼?告訴你,我老門檻了,國內三十塊人民幣我做過,台灣的船我做過,香港的船我也做過。沒有錢誰做?還不是為了錢!”
“‘老門檻’?真是新鮮詞!”黑不溜秋的江濤伸出舌頭,笑嘻嘻地說。
大家也都跟著笑。
“笑什麼?”老木匠臉有些發燒,氣咻咻地說,“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有——是不是?”小胖子於振海不等他說完,又接了上去。
“老羅,別賣老了。要是再老一點,就沒有機會再外派了!劉長命拍拍老木匠,勸了一句。
“是呀,大家都別嚷了,既然一道出來,就要團結一致,互相幫助,別讓老外看咱們的笑話!走,上船!”恩家敏邊說邊拎起行李向舷梯口走去。
於是,大家也都拎起行李,走向舷梯口。老木匠氣哼哼地“哼”了一聲,跟在最後麵。
此時正在卸貨,由於貨快卸完了,舷梯離碼頭邊太高,人上不去。大家仰起脖子往上看,見有個黑人水手正在甲板上來回溜達,就有人喊:“請把舷梯往下放一放!”
那個黑人聽到喊聲,才注意到舷梯口站著一群帶著行李的人,他雖然沒聽懂什麼意思,但卻猜出來了,於是一邊大聲問:“你們是新來的嗎?”一邊“吱嘎嘎”地把舷梯絞了下來。
“是的,我們是新來的!”歐陽傑也用英語回答。
來到船上,那個黑人水手把他們領到二樓。餐廳在二樓,船上正在吃飯。靠右舷是普通船員餐廳,靠左舷是高級船員餐廳,中間是廚房,分別與左右兩個餐廳想通,左右兩個餐廳旁各有一個休息室,也是錄像室。
普通船員餐廳裏,大多數是黑人或半黑的人,也有少數幾個白人,整個餐廳煙霧騰騰,叫叫嚷嚷,有的一邊喝酒一邊吆三喝五地劃拳行令,有的吃完了躺在沙發上,把腳搭在麵前的餐桌上,在吞雲吐霧。他們見一下子進來一群黃皮膚的中國人,都停下打量起來,有的充滿了好奇,有的友好地笑著,也有的目光充滿了敵意和鄙夷。
恩家敏他們也在不停地打量著餐廳裏的一切。但大家都初來乍到,所以都顯得小心翼翼,拘拘謹謹,隻有恩家敏,像回到一個熟悉的地方,大咧咧地衝幾個黑人打招呼。
一個長著一頭卷曲短發的黑人打了個尖銳的口哨,然後倒滿一杯威士忌,端到恩家敏跟前。
“幹了它!”他用英語說,然後微笑著望著恩家敏。
其他人也都望著恩家敏。恩家敏大大方方地接過來,先用英語說了聲:“Thanks。”(謝謝。)然後一仰脖子,一飲而盡,咂咂嘴,連聲叫“OK!OK!”(好!)
立時,餐廳裏響起了一片歡叫聲、尖銳的口哨聲,不少人衝恩家敏豎起了大拇指。
“Again!Again!”(再來一杯!)
於是,又一杯威士忌遞過來。嗜酒如命的恩家敏意猶未盡,毫不客氣地接過來,正要送到嘴邊。
“Stop!”(停!)
隨著話音,一個金發碧眼的大塊頭白人走進餐廳。此人看起來三十七、八歲,滿頭金發卷著,像燃燒的火焰,鷹鉤鼻,一看就知道是正宗的希臘血統。他雙臂抱在胸前,滿臉傲慢地盯著歐陽傑他們,打量著,一言不發。餐廳裏剛剛那種歡呼雀躍的氣氛一下子沒了,大家都變得沉默起來。恩家敏從一些水手的目光中看出,眼前這個家夥一定不是個好東西。
他踱到還端著酒的恩家敏麵前,鷹一般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恩家敏,恩家敏也毫不畏懼地把劍一般的目光迎了上去。就這樣,他們對視了足足一分鍾,餐廳裏的氣氛有些緊張。
“Where are you from?!”(從哪來的?!)這家夥突然衝恩家敏來了一句。
恩家敏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左右看了看,又搔搔頭,搖了搖頭,說:“I know little English。”(我不太懂英語。)
他“哼”了一聲,又踱著步子轉了一圈,最後把目光盯到文文弱弱的三幅楊佩儒的臉上,盯得楊佩儒心裏“撲撲”直跳,頭也不敢抬。
“Where are you from?!”
“I……I……”楊佩儒囁嚅著,本來他英語不錯,可一緊張,嘴巴不聽使喚,哆嗦著說不出來。
“Must be Chinese!(肯定是中國人!)那家夥嘟噥了一句,忽然惱火地抬高聲音大吼起來:“我是大副!聽著!我叫巴雷蒂尼!”巴雷蒂尼瞪著雙眼揮著手,“現在,你們站成一排!我要你們回答我的問題!”
大家看著巴雷蒂尼狂暴驕橫的模樣,心裏都很不舒服,但又沒有辦法,隻好排成一排。因為他們知道,在等級森嚴的外派船上,下級必須絕對服從上級。
“有他媽什麼鳥屁要放!”恩家敏嘟噥著罵了一句,幹了杯中的酒,極不情願地排到隊上。
“大副,算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從餐廳門口傳來。
大家扭過頭一看,是一個身材高大、麵目慈祥的老人,老人稍微有點胖,嘴裏叼著一個煙鬥,看上去很有長者的風範。大家從他的口氣一下子便猜到肯定是船長。
“船長,我……”大副想說什麼,但船長緩緩地擺了擺手:“明天再說吧,讓他們先吃點東西休息休息。”然後轉向這一群中國人,仍語氣和緩地說:“朋友們,一路辛苦了,你們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明天再進行交接。”
“謝謝船長!”大家紛紛感激地說。
“哼!”巴雷蒂尼怒衝衝地哼了一聲,轉身憤憤地走了。
船長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也轉身離去。
餐廳裏又熱鬧起來,不少黑人和菲律賓人都圍上來,嘰哩哇啦地問長問短。看來,他們都為這群新來的中國人捏了一把汗。
這是,忽然一個凶悍的白人走到恩家敏麵前,冷不丁地說:“小子,以後小心點,最好乖乖的,別逞能!”
恩家敏感到莫名其妙,他真的沒聽懂這個奇怪的家夥說些什麼,他把頭扭向歐陽傑,歐陽傑向他翻譯了一遍。恩家敏氣不打一處,他不明白這個陌生的家夥什麼意圖,就冷冷地看著這個極不友好的家夥,顯得不屑一顧。
“怎麼,不服氣?!”那家夥居然推了推恩家敏,一副挑釁的姿態。
“卡羅,算了,他們剛來!”一些黑人勸道。
“別多事,你們往後退!”卡羅把眼一瞪,擺開了格鬥的架式。他根本不把這群身材不高、皮膚發黃的中國人放在眼裏。
“老恩!”歐陽傑擔心恩家敏吃虧,就站到他一起,人高馬大的趙起浪,也站到他們一起。
恩家敏冷冷地笑了笑,推開歐陽傑和趙起浪,然後衝卡羅緩緩地舉起手中的玻璃杯,眉頭一皺,手中的玻璃杯“叭”地一聲碎了,驚得在場的人目瞪口呆,連歐陽傑也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卡羅的冷笑僵住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好好的一個玻璃杯變成玻璃片從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大胡子手中灑落,心裏不禁直發虛,剛才囂張的氣焰早已溜光了。幾個黑人愣過神來,走上去好奇地掰開恩家敏的手,看了又看,卻找不到一點傷痕,不禁“OK,OK”地大叫不止。
簡單地交接之後,歐陽傑就沒黑沒白地鑽在機倉裏,這兒看看,那兒摸摸,他明白,自己是輪機員,別到時候這也不懂,那也搞不清,讓人笑話。再說二軌埃裏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滿臉橫肉,長著毛茸茸的胸毛,五十上下,顯得剽悍異常,就如一頭非洲公牛,全身散發著一種好鬥的熱情,尤其是說話,像中國的唱小戲,你豎起耳朵半天也聽不懂一句。他的目光盯著機倉裏新來的四個中國人,充滿了懷疑和不屑。
老軌科斯特是個胖得足足超過二百磅的老頭,他蓄著漂亮的大胡子,那胡子和恩家敏的胡子風格迥然不同,就像愛因斯坦。他態度和藹,神態安詳,像是個聖誕老人。
“歡迎你們!”科斯特說,“‘獵人’多災多難,但願你們給她帶來好運!”他邊說邊友善地和大家擁抱,當擁抱到身材較小的江濤時,他不得不盡力躬下身體。他那笨重的身體,做這個動作很吃力。
最瀟灑的還是恩家敏。那天機倉裏幾個加油親眼目睹了他在餐廳捏碎玻璃杯的神功,都嘻嘻哈哈地纏著要學幾招。所以,盡管二軌埃裏第一天就給他和江濤布置了繁重的工作,可恩家敏一招呼,本該休息的,也都樂意幫他,所以,一天的工作不到半天就完成了。哪裏有不懂的,兩個和他稱兄道弟的黑人加油也搶著比劃著向他講,把他當作偶像一般。埃裏雖然充滿了敵意,但挑不出毛病,也就無話可說。兩天下來,歐陽傑把機倉裏的一切設備和係統都摸得差不多了,埃裏雖然表麵上不說,但心裏也不得不佩服,漸漸改變了對歐陽傑的偏見和懷疑。
貨卸完了,開航前的一切準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歐陽傑感到輕鬆了許多。他信步來到後甲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全身感到無比舒暢。幾天來,沒黑沒白地在機倉裏摸索,他確實感到有些疲乏。
夕陽真美,柔柔地灑下一片餘暉,給美麗的橫濱港灣披上一層柔和的輕紗,幾隻海鷗在晚霞中翩翩起舞。
沒有風,所以感覺並不冷。
歐陽傑舒舒胳膊,憑欄遠眺。港灣的外麵,有一艘船駛過,一股煙如尾巴似的拖在後麵,海麵上劃過一道水花的痕跡,偶爾,傳來幾聲汽笛的長鳴;港灣內,幾艘白色的小艇穿梭在碧藍的水麵,濺起一道道雪白的水花;碼頭上,各種貨物堆積如山。往船尾方向看去,滿眼都是忙碌的碼頭工人、來回奔忙的火車、“嗡嗡”不停的卸貨抓鬥。而往船尾方向看去,則是另一個世界:沒有靠泊的船,寧靜而安詳,三三兩兩的人在晚霞映照下的碼頭邊散步、拍照,偶爾驚起幾隻停棲的鳥兒在霞光中振翅而飛。
“阿四,下去走走,活絡活絡筋骨!”恩家敏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他有時叫歐陽傑“阿傑”,有時稱他“小白臉”,又因為歐陽傑做四軌,所以有時又叫他“阿四”,怎麼叫全憑他心血來潮,歐陽傑也不和他計較,再說平時嘻嘻哈哈的,也無法計較。
“哪有你那麼瀟灑,我不想下去。”
“哎,又不走遠,就在碼頭邊散散步,沐浴一下日本的晚霞;說不定桃花運來了,還能釣個日本小妞——日本的姑娘在世界上可是出了名的溫柔!”
“散散步可以,但你別白日做夢,盡想著天上能掉下來個林妹妹!”歐陽傑其實本來也想到碼頭上走走。
他們走下舷梯來到碼頭,順著船尾比較清靜的方向邊走邊聊。
“這幾天收獲如何?”歐陽傑漫不經心地問。
“你也真會問,我們做加油的有什麼收獲不收獲的,無非能操作操作分油機、發電機,放放殘水,打打汙水,拖拖地板就行了。有什麼問題,隻要馬上向你們輪機員彙報,就是個好加油!”恩家敏顯得漫不經心,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說,“不過,倒有另一種收獲,那就是,我感覺這條船上有一種神神秘秘的鬼氣!”
“你恐怕得了職業病了吧!”歐陽傑像在聽一個荒誕的故事,感到好笑。
“阿傑,這是真的。”恩家敏顯得很認真,“第一,我發現船長畢薩?維奇和大副巴雷蒂尼明顯不和,你稍稍留意就會發覺,巴雷蒂尼在言行上常有淩駕於船長之上的氣勢,而船長表現得無可奈何——在等級森嚴的外派船上,這不是很奇怪嗎?其二,有兩個晚上,不,應該說是深夜,我被一陣蟋蟋瑟瑟的聲音驚醒,我曾悄悄地把門閃開一絲縫隙,發覺是我隔壁的水手長正在和兩個水手搬什麼東西,鬼鬼祟祟的,我似乎看到巴雷蒂尼的身影。”
“這我倒沒留心,我一心撲在機倉裏的設備上。”
“隻求時間過得快些,讓我們平平安安地幹滿一年,完成了合同就行了。幹活掙錢,吃飯睡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別的大可不必考慮。我大概是職業習慣,神經比一般人敏感一些。”恩家敏在夕陽中輕舒雙臂。突然,他一跺腳,“阿傑,你看!”歐陽傑嚇了一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原來真有位年輕姑娘在悠閑地散步,婀娜多姿,步態輕盈,秀發飄飄灑灑的在金色的餘暉中——好一幅青春奔放的剪影。
“嘖,多像一支金色的玫瑰!”恩家敏扼腕稱讚。
“當心,冬天的玫瑰不光有刺,還能傷人!”
“小聲點,她走過來了,不知她懂不懂漢語?”
“你可以問問她呀!”
走近了,歐陽傑仔細一看,那姑娘的確很可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臉的青春浪漫,小嘴流淌著甜甜的笑意,雙眸生情,圓圓的鼻翼小巧而秀氣,肌膚白皙透紅,標準的日本美人。
“怪不得文人說什麼‘秀色可餐’,果真有些道理!”恩家敏小聲嘀咕一句,雙眼仍沒離開目標。
“看,她往這邊看了!”歐陽傑推推恩家敏。
“哈依!”恩家敏彬彬有禮地衝姑娘揚了揚手,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
“哈依!”那姑娘也注意到了恩家敏和歐陽傑了,見恩家敏向自己打招呼,便停住腳步,甜甜地回了一聲,腦袋還調皮地歪著,一點也不感到羞澀,既大方又天真,把恩家敏和歐陽傑逗得心花怒放,仿佛一下子迎來了一個明媚的春天。
“小姐,你和我們打招呼的方式極具現代派,很遺憾沒看到你們日本姑娘傳統的打招呼方式!”恩家敏信手捏來一個很恰當的話題。
“I don’t know!”(我不明白。)那姑娘搖搖頭,顯然沒聽懂恩家敏的話,但卻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在旁邊看熱鬧的歐陽傑很讚賞。日本是世界上英語說得最糟糕的民族,能說一口流利、地道英語的日本人實在不多。
恩家敏的英語不太好,他講了半天,加上手勢比劃,親自做示範動作,那姑娘終於明白了,於是彎下腰低下頭一屈膝,兩手放到小腹處一叉,又甜甜地“哈依”了一聲,逗得恩家敏直叫“OK”!那姑娘和歐陽傑也開心地笑了。
“阿傑,過來呀,給我翻譯翻譯!”
“你英語不是說得很好嗎!”歐陽傑故意逗恩家敏。
“我那幾句,捧不上桌麵!”
歐陽傑走過去:“要我為你做什麼,說吧!”
“你跟她說我一直未婚,相信一見鍾情……”恩家敏邊想邊說,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他偷偷地瞥了那姑娘一眼,見她正淺淺地笑著注視著他,他便揮了揮手,衝那姑娘“哈依”了一聲,又催歐陽傑告訴她,“你說我一見到她便迷戀上了……”
“你滿臉胡子拉茬的,別把人家給嚇昏過去!”
“你懂什麼,現在國外流行老夫少妻,不講年齡的!”
“剛見麵就說‘愛’,人家不說你瘋了也會說我瘋了!”歐陽傑感到有些難為情。
“你小子怎麼轉不過彎?現在連國內都流行‘閃電式’;再說,我又沒有惡意,成則欣然,敗亦無妨。況且,能慢嗎?明天就開船了!”
“好,好,我試試!”歐陽傑隻好硬著頭皮把臉轉向那可人的姑娘,還沒等他開口,那姑娘卻先開口了,她笑吟吟地用純正的漢語說:“謝謝你這麼快就迷戀上我,不過很遺憾,日本並不流行‘老夫少妻’。”
這一來,歐陽傑和恩家敏嚇了一跳,尤其是恩家敏,顯得很尷尬,隻是不住地撓頭。
“不過,我們可以做朋友!”那姑娘依然甜甜地笑著,“我喜歡中國,喜歡中國悠久的曆史和燦爛的文化,所以在大學裏我選修了中文。”
“小姐才貌俱佳,真讓人佩服!”歐陽傑不失時機地找個台階奉承一句。
“那還用說,我的眼光錯不了,你們好好聊聊!”恩家敏真誠地說,“剛才還請小姐不要介意!”
“我不會介意。”
“那我先走一步了!”恩家敏話音未落,人已經撤了。
“喂,等等我呀!”歐陽傑也轉身欲走。
“你們?”那姑娘感到不解,嘟起小嘴。
“阿傑,你這小子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恩家敏回身推了一把歐陽傑,然後又衝那姑娘笑了笑,“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吧!”
歐陽傑隻好回轉身,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小姐,我覺得太有些不好意思,所以……”
“所有就三十六計——走為上了!”那姑娘抿嘴笑了,“難道中國的男子漢也很小氣?”
“其實,我很喜歡與你這樣的女孩在一起。”歐陽傑答非所問。
“我叫櫻子。”櫻子大方地伸出手。
“我叫歐陽傑,複姓‘歐陽’單名‘傑’字。”歐陽傑也伸出手。
海鷗在霞光裏翔集,遠山近水,層巒疊嶂。
他們順著碼頭邊走邊談。櫻子對中國很感興趣,不時地問這問那,有些問題問得很天真,但卻使歐陽傑格外開心。
“歐陽先生,你們中國女人是不是也上班?”
“當然了!”
“那她們的腳還裹不裹?”
歐陽傑忍不住笑,說:“女人裹腳早已經是曆史了!”
“那‘三寸金蓮’這個詞也很有曆史了?”櫻子仍天真地問。
“當然!”歐陽傑肯定地說。
“如果女人上班,那做飯洗衣服之類的家務由誰做呢?”
“不一定,男人有時間男人做,女人有時間女人做!”
“中國男人會做飯、洗衣服?”櫻子感到很奇怪。
“男人為什麼不會?這是很簡單的家務!”歐陽傑笑了。他告訴櫻子,這在中國很正常。
“怪不得日本許多女孩子說中國男人瀟灑,有風度,原來連做飯、洗衣服這類事也做!”櫻子歪著頭說。
“櫻子,我剛才那位朋友挺好的,就是有時候愛鬧些惡作劇!”
“我並沒有怪他呀!”櫻子說,“他一定有老婆孩子了!”
“我就沒有老婆嗎?”
櫻子“哧哧”地笑,說:“你這麼年輕,怎麼會這麼早就有老婆呢!”
櫻子笑得天真、大膽,又頑皮、可愛。看著她在霞光中飄飛的秀發、白皙秀氣的臉蛋、燦爛的笑容,他不禁想到了麗娟,想到他們共同擁有的日子……隨即,一絲隱隱的傷痛掠過他的心頭,如一陣寒風。他的眉頭不由得微微蹙了起來。
“歐陽先生,你不舒服嗎?”櫻子察覺到了,關切地問。
“沒什麼!”歐陽傑笑了笑。
晚霞吐盡了最後的餘暉,悄悄隱去,薄暮輕輕籠罩了一切。
歐陽傑和櫻子坐到一根又粗又長的圓木上,一股寒意襲來,但他和櫻子都不想就此分手。
“你喜歡日本嗎?”
沉默了一會,櫻子突然揚了揚眉毛問。
歐陽傑隨口撒個謊說:“喜歡!”其實他對日本人抱有很深的成見,並不喜歡日本,和朋友談起日本人總說是日本鬼子。但櫻子是例外的,是純潔的,他自然而然地想。
“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要是在五月,我一定帶你到海濱公園去看櫻花——櫻花很美的!”櫻子拉著歐陽傑的手,站了起來。
“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