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槍響了,大家的心都跟著一揪。
烈日當空,屍體不能久放。大家又含淚把老軌的屍體拋進大海。那群鯊魚聽到水聲,一湧而上……
歐陽傑心揪緊了,忍不住含淚輕輕吟道:“……讓所有為海而死的人,長眠在紅珊瑚搭成的宮殿裏……”
救生筏順著一股洋流,仍緩緩地、孤零零地漂著,他們沒有發現哪怕是一隻船的影子。餅幹和淡水已經隻剩下有限一點了。
接著,喬躺下了,再也沒有起來……
“難道我們一點活著的希望也沒有了嗎?”傑克遜眼裏閃動著淚花,“我們怎麼會接二連三地染上這種怪病?”
大家誰也不願說話,都默默地低著頭。
過了一會,趙起浪歎口氣說:“也許,要是我們能夠及時獲救,到醫院治療,還有活著的希望!”
恩家敏緩緩地用平靜的口吻說:“我們染上這種怪病,肯定與喝沉船上的酒有關。我們中間,隻有阿傑一人沒有沾那天的酒。”
大家聽恩家敏這麼一說,都把目光投向歐陽傑,紛紛說:“阿傑,你一定要想方設法活下去,我們的清白全靠你了!”
“阿傑,隻要有一線希望也不要氣餒!”恩家敏說,“回去之後,想法把玉墜還給林夢怡,勸勸她……其實,我真不該認識她……”恩家敏說著,眼裏閃動著淚花。
“老恩,你……你和大家都會平安無事的!”歐陽傑故作輕鬆地微笑說。
“阿傑,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要傷心了。”
“大家都會沒事的!”歐陽傑也盡量克製著自己。
“別說好聽話了,阿傑,我都五十的人了,還在乎什麼?在海上跑了一輩子,要怕死我早跳槽了!”趙起浪聲音雖不大,卻是一臉豪氣,“說遺憾,就是想老婆孩子,待會我告訴你地址,到時候經常去看看,勸勸你嫂子,有合適的就……隻要不讓孩子受委屈……就行!”
大家都忍不住落下淚來。
傑克遜靜靜地躺著,一臉的平靜:“我真想回家看看!已經一年沒回非洲了!”他眨眨眼,輕輕地歎了口氣,充滿了對家鄉的思念。
到第五天深夜,傑克遜實在忍受不了折磨,他看看熟睡的大家,默默地念叨了兩句:“朋友,再見了!”然後費盡全身力氣爬出救生筏,自己投進了黑茫茫的大海……
下麵輪到趙起浪。看看已經微乎其微的的淡水和食品,他拒絕進食,一次又一次地推開歐陽傑送到他唇邊的水,深情地說:“別浪費了,我已經不行了!”
現在,除歐陽傑感覺尚好之外,恩家敏也發起燒來,他咬緊牙關勉強地支撐著。
到了第八天淩晨,剛剛醒來的歐陽傑忽然發現遠處有一艘船的影子,他驚喜萬分地叫起來:“老恩,老趙,快看,有隻船!”
恩家敏已經支持不住了。當他聽歐陽傑說有船時,驚喜不已,忙讓歐陽傑放聲光信號彈。歐陽傑從救生筏裏探出頭,用顫抖的手拉開了第一支聲光信號彈的引索,“嗖”的一聲,信號彈衝上了天空,並放出一股濃濃的黃色煙霧,歐陽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艘海平線上的船,接著,又拉響了第二支、第三支……
隻剩最後一支了!
天邊那艘船卻漸漸變小,直到最終消失在海平線上……
歐陽傑絕望地慟哭起來。
“阿傑,別灰心,既然有船,說明我們已經漂到了主航線上,總會有船發現我們的!”恩家敏看著悲痛欲絕的歐陽傑,忙寬慰他說。
“可你們……”歐陽傑痛苦地欲言又止。
身邊,又傳來趙起浪痛苦的呻吟,他拚命地全身四處撓著,讓人目不忍睹。過了半個多小時,他才又稍稍平靜下來。
“我不能陪你們了!”趙起浪臉色蒼白,雙目混濁,他喘息著轉向恩家敏,“老恩,我要先走一步了!我不想溺水,那種滋味一定很難受,你就浪費一粒子彈吧!”
……
“快點吧,免得我受洋罪!”趙起浪催促。
恩家敏費力地抓過槍,卻遲遲不舉,見趙起浪一個勁地催促,他說:“老趙,你別怪我,其實,我也不忍心看著你痛苦的模樣!”
“就打胸口吧!”趙起浪挪挪身子,半躺半椅在救生筏出口處,苦笑著說,“這次真是要到那邊再見吧!”
“砰!”
槍響了,趙起浪全身一震,悶哼幾聲,深情地望了望恩家敏和歐陽傑,閉上了雙眼。
“老恩,這是怎麼了——‘獵人’號全完了,徹底完了……”此時的歐陽傑,欲哭無淚。
“這是天意,阿傑,我也是在劫難逃!”
恩家敏躺下來,長歎一聲,又說:“阿傑,你是個幸運兒,也是‘獵人’號上所有死難兄弟的希望……隻希望祖國人民、家鄉父老不要說我們是因販毒而自取滅亡的,你要把真相告訴人們……”
歐陽傑無力地說:“老恩,你一直是幸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別傻了,阿傑,幸運不會一輩子的。”恩家敏喘了一口氣。
“老恩,別說了,喝點水,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歐陽傑倒了一小杯水遞過去。淡水桶裏隻剩幾小杯水了。
“留著吧,對你有用。”恩家敏舔了一下幹裂的唇,輕輕地推開了歐陽傑的手。
歐陽傑出神地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一切都在夢中。其實,他多麼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惡夢啊——夢總歸有醒來的時候呀!
可這一切又是多麼殘酷的現實!
夜又悄悄來臨,黑暗籠罩一切。恩家敏看看歐陽傑又疲倦地進入了夢鄉,他不再猶豫了,把子彈推上膛,把槍口對準了自己,深情地端詳了一陣熟睡了的歐陽傑,默默地念叨:“兄弟,再見了!”兩行熱淚流過他那蒼老而蠟白的臉龐,他閉上眼,牙一咬,叩響了扳機……
歐陽傑從睡夢中驚醒,借著救生筏頂昏暗的燈光,他看見恩家敏躺在血泊之中!
他一把將恩家敏抱在懷裏。
緊緊地、木然地抱著。
恩家敏無力地睜開眼,輕輕地笑了。
“老恩,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阿傑,一定要活下去……”恩家敏沒有回答,隻是費力地叮囑了一句,而後手一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歐陽傑頭腦裏禁不住浮現出虹橋機場的情景,接著,“獵人”號上臣民的笑容一個一個從眼前閃過:喬。托克、舒爾、拉斐爾、恩家敏、趙起浪、高鵬、劉長命、老船長……
“阿傑,一定要想法活下去,一定要想法活下去……”
他的耳邊又傳來恩家敏的話……
第九天,海麵上依然萬裏無雲,太陽仍毒辣辣地照射著。
生命似乎已經停止了,世界仿佛是一個沉睡死寂的世界!
已經兩天沒吃沒喝了。歐陽傑靜靜地躺著,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具幹癟的軀殼。冥冥之中,他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披著黑袍的死神在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忽而,那一張張猙獰而恐怖的臉又變成了麗娟嬌美溫情的笑臉……娟娟、娟娟!歐陽傑下意識地睜開眼睛,海麵上已經泛著一片青白,天邊有著魚鱗似的微雲。歐陽傑在救生筏裏,迎來了第十個黎明。一睜眼,耳邊忽然傳來幾聲悅耳的鳥鳴!
歐陽傑乍一聽到這充滿生命活力的鳥鳴聲,精神一振,撐著爬起來,循聲一看,一隻孤零零的小海鳥長著鵝黃的嘴巴、五彩的羽毛,正在歪著頭奇怪地看著自己。歐陽傑小心地伸出一隻手,見那隻小鳥並不害怕,心中一喜,一把抓住那隻小鳥。看著小鳥可愛的眼睛、漂亮的羽毛,歐陽傑怎麼也不忍心吃掉這難見的來客……
“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歐陽傑咬咬牙一狠心,把小鳥擰死,然後連毛帶腸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
可到下午,饑餓又像毒蛇一樣撕咬著他。他望著蔚藍的海水,心想:要是海水也能喝多好呀!他無奈地收回目光,覺得鼻子、口腔都火辣地往外呼著熱氣,嗓子似要燃燒……鼻裏的血在流,嘴唇上的血在流……
歐陽傑覺得,自己正在一點點地蛻變成野獸。他本能地摸起一隻塑料杯,扒下褲子,費力地撒出半杯濃得發紅的尿液,一口喝幹了。
饑渴仍像毒蛇一樣糾纏不休。到了第十一天淩晨,歐陽傑漸漸地昏迷了。老天爺終於開恩了,“唰唰”地下著甘露似的雨,清涼的風卷著雨點直吹進救生筏開敞著的門,吹到昏迷之中歐陽傑的唇上、臉上……他狂喜地爬起來,用所有能盛水的桶接雨水。他在雨中伸著雙手,像饑渴的孩子終於覓到了媽媽的乳汁,貪婪地喝著,喝著生命之水,喝個飽,喝個夠!
他哭了,悲慟地哭了,久久地跪著,感謝上蒼……
饑渴解決了,繼之而來的是饑餓!
歐陽傑喝足了水,精神大振,找出魚鉤、魚線,準備釣魚充饑,卻怎麼也找不到做魚餌的東西。隻好充滿期待地把空鉤投進海裏,祈禱上帝能再發發慈悲。或許有魚會咬空鉤!他想。
這隻能是一種美好的願望而已。釣了一天,也沒釣到一條小魚。
也許是老天爺的故意安排,就在歐陽傑感到絕望的時候,忽然,海麵上翻起一朵水花,一條有半斤左右的小魚一躍,不偏不倚躍進了救生筏門!歐陽傑眼睛一亮,忙捉住那條活蹦亂跳的小魚,美美地餐了一頓。
救生筏上,能吃的東西,哪怕是一塊皮、一張紙,包括他身上的皮帶也早已吃光了。就這樣,歐陽傑在海上頑強地熬過了十五天。
第十六天下午,昏睡中的歐陽傑突然被幾聲汽笛聲驚醒,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量,他猛地坐起來,一看,果然有一艘船從海麵上駛過……歐陽傑抓過最後一支煙霧信號彈,猛地一拉引線,信號彈衝天而起!
大約過了一個鍾頭,幾聲雄渾的汽笛聲後,有人用英語喊:“Is there somebody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