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深入四五米,冰層還沒到盡頭。直到奧瑟雅不耐煩地掏出飛爪,勒令那個閑的無聊的男子幫忙,這條海底丘陵內的通道才被鑿開一個入口。
明亮的光滿溢而出,白茫茫一片,在幽暗的水底刺得兩人即便閉上眼瞼還是雙眼隱痛。
果然別有洞天!
從洞口鑽入,自第一次踏足於地開始,目光所觸之處,每一眼都是震撼。
山腹內劈開廣闊的空間,四角鑲嵌夜明珠,似瑩白似晶藍的光芒把這片空間照耀成無垠的海。水,充斥著整片空間,卻有細密紛揚的雪,自頭頂的刺目白芒的天空,無止無盡飄然落下。
雖然廣闊,終究封閉在一定空間內。但是,在不注意這些削定好的平麵的時,就似無端消失了所有界限,空間突然沒了止境,如世界裏包含著另一個獨立世界。
唯一字可概括。
——空。
地麵鋪遍密密盛開的銀藍色曼陀羅華,一朵朵絲莖纏綿如栩如生,全是凝冰而成,卻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跡,好似自然生長至如此盛放的季節。
細密的冰雕鋪成一道花海。花海深處高聳著一道牆,自地麵拔起,一直連接到穹頂。牆麵覆結一層紗綢般的薄雪,蓋住了牆內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
牆前,眼正中跪伏一個垂首的背影,掩埋在曼陀羅華銀藍的柔光裏,唯見一段漆黑長發潑撒如九天匹練,於這滄海波濤裏縹緲浮沉。
晶瑩縞素的花海,接天連地的碑壟,碑前跪伏哀悼的人。
——這是一座塚。
奧瑟雅慢慢遊過去。
這一段路太遠太長,越靠近越空茫,似掉進一個無法分清真假的夢。夢裏起初一片荒蕪,後來草木漸生,直至繁花似錦,但最終傾覆於一場凍結天地的雲卷霜降。曾經鳥語花香姹紫嫣紅封凍成刺眼的雪光,過往的美好枯萎成尖利的冰棱,炸裂在心裏,刺得渾身鮮血淩烈痛不欲生。
最終的最終,一切重歸荒蕪。殘存漂浮的塵埃,吸入肺腑磨礪得五髒生痛。咳出的血殷紅溫熱,嘲諷著這世間溫暖的假象。
黃粱一夢了無痕,心若劫灰假亦真。到結局餘溫早已冰冷,甚至猶疑當初五彩斑斕,是否隻是幻境一層。
奧瑟雅驚醒時已經不知不覺遊到了跪伏的人影身邊。
那女子一身紅衣如血浸染,比火焰豔烈,比殘陽決絕。
左手,抱一柄古樸長劍。這般用力的動作,宛如溺水者抓到一截浮木,將絕望的希望全部付托於上。右手,抬起觸著在晶壁上,那是仿佛想要觸摸幻滅之光的姿態,小心翼翼,又害怕自己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她跪伏的姿態太過虔誠,頸項上揚至人體的極限,恍若牆裏冰封著的九天神祗,需要用盡全力去仰望,缺一點弧度,便是無可饒恕的罪過。
但是……
這樣震撼的場景表情,奧瑟雅並沒有立即感歎或者沉醉其中,第一反應卻是一聲低呼。
因為那女子的身軀竟是透明的。脈絡和骨骼清晰地透過皮膚,衝擊著視覺。她就像一尊琉璃人偶,泛著淡淡的剔透色彩,但肌膚下人體猙獰的狀況一覽無餘。
即便風姿再如何風華絕代,不用做x光就能看到的人體內部場景,隻有醫生會麵不改色吧?
平複了心情,奧瑟雅轉到女子的正麵,瞳孔微縮。
一張泛著金屬冷光的麵具遮住她的全部麵容,隻留下兩個眼洞。眼洞後,兩隻血色的瞳孔震懾得與它對視的人全身一顫。正是這雙眼,讓奧瑟雅完全確認這尊“人偶”的確曾是人,也讓她放棄了摘其麵具一窺真容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