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市集的正門口進,最新統計現在有一百二十八個攤位,分為以小商品居多的Hall和蔬菜食物為主的yard,連接兩者的中間區域是一個小型的美食街。Hall的藝術氣息不僅在於那些分門別類、以專業化麵貌出現的專賣店——隻賣唱片的、隻賣咖啡的,或者隻賣徽章、糖果,更要命的是,每個攤位上麵的黑板,攤主們展示了出色的黑板報繪製才能,每一個攤位都是一件獨立藝術品。
對於這個市場,在珀斯已經生活了將近一年的美美比我還好奇。
碰到一個舉著DV挨家挨戶“掃拍”的年輕人,他正對著攤主問候:“嘿,你好嗎?今天心情如何?”對方笑著回道:“你小子,又來了,很好,好得很!”聽人說,這個年輕人時常在市場裏拍DV,但是他沒有劇本,也沒有采訪提綱,想到什麼就聊什麼,想不到的時候就連連問“你好嗎你好嗎?”
比起這些熱情的當地人,賣紙杯蛋糕的姑娘總是低著頭,太多人舉著相機拍她的蛋糕了——巧克力、咖啡、抹茶、蔓越莓等卷成的火炬小帽子,牢牢地粘在色彩反差很大的蛋糕底座上,好看又誘人。
路過一個蔬果攤,我舉起相機,頭戴帽子的攤主弓身盯著我的鏡頭:“我好像在你的鏡頭裏看到我自己了。”
“看我這裏,顏色很多很好看吧?”老人家俏皮又得意。
在一個自製蜂蜜攤前,攤主老太太指指蜂蜜:“這個牌子,喏,掉下來了,你可以把它放回原位,再拍,這樣,比較完整。”
迎麵走來一個雙手環抱著紙盒的女孩,紙盒裏堆滿了水果蔬菜。美美提議幫她拍一張照,她爽快地答應,站在了出口處。於是,陽光像金子一樣灑在了她的長發上,奪目,迷人,她的朋友從我們後麵湊上來連聲道:“真美啊!”
我和美美就這麼邊拍邊逛邊笑,買了幾個水蜜桃,拿紙巾擦擦,一人一個,邊向前走邊啃。
“水龍頭就在那兒呢!”剛剛相機裏的攤主往出口處一指——Fremantle Market就是這麼親近和隨意,讓你全然忘記它已曆經百餘年光陰。
Fremantle其實不大,由市集、監獄舊址、博物館組成,雙腿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哪怕是到海邊,也就幾分鍾的路程。我和美美在市集裏繞了好幾圈,穿過咖啡街,看坐在路邊的人喝啤酒吃鬆餅,我們就買兩大罐巧克力奶茶坐在中央公園樹下。
“你不知道吧,我家就是開茶餐廳的,奶茶啦,腸粉啦,我爸做得可好吃了!”
“哎呀,那我要一杯凍奶茶!”
“熱的也很好喝哦!”
“所以,你家也是××記茶餐廳嗎?”
“那不是哦,雖然香港很多都是這樣的,但我家是祖傳的。”
茶餐廳是美美家裏人的事,她自己的願望是去青海湖邊開一家青年旅社。她和我約定,去香港她家喝奶茶當然歡迎,要是來到西部時也爭取可以在她的客棧裏落腳。
我們在糕點和熟食散發出的異彩紛呈的香氣中,咬著巧克力的吸管。
港口小鎮Fremantle瀕臨太平洋,在某種意義上,它比青海湖毫不遜色,同樣蒼茫看不到頭。而那個說“隻要望望這一汪水,人就能抵達幸福”的人早就甩下我獨自追尋幸福去了。如果說我看似瀟灑的出走隻是一場漫無目的的散心,那麼美美的執念一直沒變,哪怕中途斷檔來西澳打工,也是她在努力為再一次到青海湖看日出而做的籌備。當我們還隻是在車上聽領隊介紹將要拚車的美美時,就知道她其實來過一次,卻沒能看到日出,所以,又來了一次。
說到日出,她真的會兩眼放光,覺得這是大自然的神賜,好像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看日出,至今還不住替為了睡覺舍棄日出的我可惜。
“日出有什麼好看的?非要看的話,和日落也沒什麼區別啊。”我喝光了最後一口奶茶。
“怎能一樣?”她瞪了我一眼,“哦,對了,你男朋友也很陶醉在日出的壯美中呢。”
我真是自取其辱。
對於分手這件事所做的善後安頓理應是:把知道我倆談過戀愛的所有同事和朋友統統刪除拖入黑名單,不給他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任何機會。而我,換了個國家後竟然找了個共同的旅友重逢?
我沒接她的話,她也沒繼續問下去。她隻是在自己的世界裏等,等八月份結束working holiday,再去一趟青海湖,看日出;而我總是和她步調相反,這次,不知歸期。
你從來不知道下一秒鍾會重新遇上什麼人,這個人也許在你截然不同的生活軌跡上——我拖行李箱,她背登山包;我為挑一家酒店滿大街跑,她直接睡十六人通間;我擦防曬霜打遮陽傘,她包一個蒙麵紗巾直接衝進沙漠;我時刻開著微博微信QQ,她在珀斯的一年連電腦都沒帶。我說,你才是旅行,我是虛偽的;她說,你才叫享受生活,我這叫自討苦吃。無須有結論,無須分對錯,更無須約定下一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