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真是一件有趣而神秘的事,還沒走到塔佩門(清邁地標性建築,周日夜市集的起點),我就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基本信息,我甚至知道他和Echo正在籌備一個集瑜伽、排毒、輕體於一身的禪修空間。
下午四點半,從清邁古城東門塔佩門起,沿著Ratchadamnoen路及附近的幾條岔道,將近一公裏都已經實行交通管製,變成步行街,意味著清邁周日夜市啟幕。Thi介紹說這是清邁規模最大、最有名的夜市,吃喝玩樂,無一不有。對於遊客來說,此處是迅速融入清邁的最好的地方,而對於當地人來說,這是賴以生存的主要渠道。
我喜歡泰國,撇去距離近、簽證相對容易辦理不說,更多的是泰國所呈現出來的旅遊精神——知名的旅遊勝地和周邊居民的生活緊密相連,始終保持著相互依存的狀態,不會因為要發展旅遊業而清除生活在附近的民眾。在這個能看到各種膚色的市集裏,各種膚色的人幾乎清一色地邊吃邊逛就來到了金光閃閃的寺廟跟前,那就圍了紗籠進去溜達一圈,迎麵碰到剛拜完佛的當地人。對,每一座寺廟,每一個市集,都是在地化的,和居民息息相關,這是泰國的迷人之處。
木雕、漆器、藤編、布藝……泰國人在手工藝品上的天分,盡皆在夜市上大展身手。而最難得的是,在這個集市上,如果你想買什麼東西,就買,指望換一個攤位能更便宜些是很難的事情,因為,重複的賣品少之又少,機會不大。
因為存在彙率,所以好玩的是,拚命講價,要求抹掉零頭十泰銖。無論你如何死纏爛打,攤主就是不為所動。最後還是默默陪著我的Thi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別還價了,在你們國家,其實也就人民幣兩塊錢的差距啊。殺手鐧果然厲害,頓時覺得不就一趟公交車的費用嗎,罷罷罷。
這裏是最適合“逛吃逛吃”的,涼粉、糕點、炸春卷、海鮮炒飯、烤雞腿、烤雞蛋餅、烤肉串及各式水果汁、水果沙冰等,品種超多,不知該往哪裏看,隻恨自己胃口有限。摸著滾圓的肚子時,Thi建議我來點百香果什麼的以助消化。有趣的事情發生了,熙攘的人群,每一個人都在用力地吃東西,然而方圓一公裏從頭到尾卻找不到一個垃圾桶,而路麵卻幹幹淨淨,沒有哪怕一根穿粽葉糯米甜點的竹簽。最後,還是在Thi的指引下,我將芒果糯米飯的盒子扔在了7-11便利店裏的垃圾桶裏,又看到攤主身後會放一個小塑料袋,裏麵盛著垃圾,便向她點頭,將手裏的百香果杯子放了進去,才算安心。
大多時候,Thi都不吃。但他會幫著我看成分,我隨便拿起一包魚片,Thi操著一口流利的泰語和攤主交談,解釋說自己在確定是否天然健康;在生鮮攤前琢磨很久,然後將構思好的晚餐羅列給我聽;除了必要的油鹽,他自稱所做的菜不加調料,清湯寡水;當我用英文向他翻譯中國人說的“不時不食”,他表現得異常開心。
晚上七點,國歌聲起,無論是本地人還是遊客,都站起身或停下腳步,偌大的市場秒靜。
我偷瞄了一眼旁邊的Thi,他認認真真地唱著泰國國歌,有那麼一刻,我對他和Echo產生了強烈的興趣,他們一定是隱居在這個包容的國際小城裏的“世外高人”。他們是在印度修行超過二十年的瑜伽大師,是在全世界都遍布工作坊的舞蹈老師,是通過自己的營養調理而戰勝癌症的美國營養師,是充滿療愈能量的德國音療師……無論他們是誰,都精修於自己的領域且成果斐然,安靜低調地出現在我身邊。
“一起吃晚餐吧,我已經有食譜了。”國歌聲止,Thi轉頭問我。應該不是客套,我瘋狂點頭。
……
提著一袋蘋果和黃瓜往回走,回到Echo的茶館。一日之內,兩次進出茶館,而這一來一回間,我和Echo已經不生分了,褪去了最初的不安。而我才知道,茶館有個名字——SATI。巴利文,“覺知、意識、平衡”的意思,佛教譯為“念”。從中國字的部首來解釋,上為“今”下為“心”組成“念”,意為把心放在今天,放在當下。
胡蘿卜、黃瓜被切成小丁水煮,麵上漂浮著一塊微微發酵的當地豆腐,撒上幾條海苔,點綴著一顆梅子,乍一看就像一塊厚實的魚肉,搭配一杯蘋果芹菜生菜黃瓜汁,就是今天的晚餐,是Thi精心設計的斷食排毒晚餐。
見我一臉“和平年代餓死人”的焦慮,Echo笑了,這次,由她向我正式介紹Thi。
生態農學碩士,沉心於樸門農業,並在巴西的大學教書。離職來到清邁,說來說去逃不開的是“理想主義”,他認為大學裏教授的大多是書麵知識,所見所練比不上在世界各地參與形態各異的有機農場項目。他的輝煌業績便是剛畢業那年就和朋友在巴西創辦的“生態文化節”,支持當地的有機農業,一年一期,如今仍在繼續。
也許,Echo跟我說這些的初衷是:放心,有這樣的營養大師料理的晚餐,你是餓不死的。
而Thi,作為大廚,他期待著我對食物的判斷和品評。在他和Echo嚐試做的排毒靜心體驗課程中,“輕斷食”是最具挑戰的一部分,很多人一開始不適應,這就更需要Thi將僅有的吃食做得好吃。
我覺得很好吃,但輔佐美好心情的是,因為這頓晚餐,我正式認識了Echo,這個生於福建的素淨香港女子。由於之前在香港從事金融行業,很容易讓人譜出“辭職去旅行”的劇本,比如,中環寫字樓裏的白領受夠了每天的工作,一狠心脫下套裝和高跟鞋,開始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Echo不是,至今她仍感念當年為一個項目拚命的激情和堅韌。如果非要說引爆點,那隻能說,如果不是那一場車禍,Echo現在仍在香港,和大多數金融街的白領一樣,連素顏都沒機會。車禍後的Echo四處行走了三年,最後來到清邁這座溫柔的小城裏。當然,“最後”這個詞是如今人為加上去的,畢竟,在那個時候,誰知道清邁之後又會迎來哪一個落腳點呢?
晚餐吃了很久,每一口都在細嚼慢咽。在清邁生活是慢的,人們說得最多的就是“哉音音”(慢慢來),是在當下大多數城市裏幾乎找尋不到的。正是因為這些人在清邁生活久了,所以對慢生活就有了更多的感受。這樣的“慢”,不僅隻是生活節奏,更是生活方式和處世哲學。你能看到他們,慢慢吃飯,慢慢走路,慢慢欣賞風景,整個世界都處在放緩的節奏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