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人的門派(2 / 3)

我之前還真不知道,原來練武也是一個精細活。

那天,我正在上班,地產羅騎著他那輛拉風的國產大排量摩托車就找我來了。他一邊在樓底下轟引擎一邊喊我的名字,弄得同事都以為我被黑社會要賬來了,我急忙衝到欄杆邊上:“羅哥,啥事啊?”

“走,去文化東路看熱鬧去!”

“啥熱鬧啊?”

“棍子去踢館,人家報警了!”

我二話不說地下了樓,坐上地產羅的摩托車絕塵而去。棍子總是整出一些這個時代難以見到的事情,如果去晚一點,估計就見不著了。

等我們趕到文化東路的時候,現場已經一片混亂。兩輛警車在路口停著,還嗷嗷地拉著警報。警車對著的就是一家十分上檔次的武術訓練館,透過落地飄窗可以看到裏麵的精美裝潢和健身器械,聽說在地下一層還有恒溫泳池。圍觀的群眾站了裏三層外三層,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我們費了半天勁竟然沒擠進去。

就在我費力往裏擠的時候,圍觀群眾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五六個民警押著棍子從裏麵出來——按著頭,反剪著胳膊,直接塞進了警車裏。這場景跟拍警匪片似的,把我跟地產羅看得目瞪口呆。警車開走了,群眾卻久久不願散去,咂摸著嘴意猶未盡。

據說,棍子當時去踢館的情形是這樣的:

棍子走進去,先左右看了一下,前台很熱情,以為是過來報名的,急忙上前招呼。按照規矩,棍子先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門派,然後一抱拳:“路不踩不正,線不順不明。門檻也遞過了,並實的招呼沒梁子,來就是對對盤子,亮亮青子。”

這他媽是老山東武林圈裏的黑話啊,前台小姑娘哪裏聽得懂,當場就蒙圈了。愣了一會兒,她急忙跑去叫主管,說館裏來了個神經病。主管帶著幾個教練出來了,好不容易弄明白了棍子的意思,皆是哭笑不得,就往外轟他走。棍子看無人應戰,也不勉強,拆了人家的門牌就走。這下人家哪裏願意,幾個教練呼啦一下子全圍了上來。結果跟棍子一交手,個個都跟紙糊的一樣,應聲而倒。

主管一下就蒙了,不知如何是好。幸虧前台小姑娘一早就報了警,聽到警車的鳴笛聲,主管跟耗子似的躥了出來,指著棍子大叫道:“警察同誌,就是他!!”

還好棍子識大體,沒有讓民警叔叔應聲而倒,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作為朋友,我們當然要想辦法撈人,不能讓棍子在裏麵窮受罪。最後好不容易和武術訓練館那邊談妥,對方答應不追究,但要求賠償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五萬元。

五萬塊錢,上哪找去?我是窮屌絲一個,地產羅手裏雖然有倆錢,但都周轉出去了,也拿不出那麼多。我倆聯係了一幫子朋友,準備“眾籌”把棍子弄出來。還沒籌一半呢,小腰一個人拿出了五萬塊錢,把事給平了。

那天去派出所接棍子,臨走的時候,民警還不忘對他批評教育一番:“以後出去別再幹這事了啊。人家都是合法經營,你說踢就踢,人家還做不做生意了?年輕人,回去後少看點武俠片,多看看治安管理條例,你說你那是切磋挑戰,在我們這就是滋事鬥毆!再有下一次,直接勞改隊去!”

從所裏出來以後,棍子很是消沉。地產羅恨鐵不成鋼:“棍子,你說你練武就練武唄,你去踢人家的館幹嗎?”

棍子說:“門派揚名,無威不立。我之所以來濟南,就是因為它是省會,是武林界的中心,在這裏揚名,全山東都看得到。師父說,這是早些年的規矩,要在一個地方立住門派的名聲,至少要在本地連踢五家武館……”

地產羅有些不耐煩:“這都什麼年代的事了?你總提你師父……你師父,你師父人呢,他咋不過來踢?”

“師父他……三年前就沒了。”棍子的表情有些難過,頓了頓,又道,“現在,我就是一個門派的全部希望。”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我嗤之以鼻;第二次聽到的時候,我忽然有些理解他了。

—3—

棍子出來後不久的一天,小腰找到我,說棍子在還她錢。

我說:“這沒什麼奇怪的啊,那五萬塊錢不是你幫他墊的嗎?”

“問題不在這,”小腰說,“他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地還了我快兩萬了!”

這讓我也吃了一驚。是啊,棍子這家夥跟苦行僧似的,每天都在打熬筋骨,也沒有什麼收入來源,日常生活極其清簡,哪裏來的錢還小腰呢?

小腰問:“棍子最近有什麼異常舉動嗎?”

我想了想:“還是那樣啊,每天照常訓練,早出晚歸的。對了,他比以前回來得更晚了,說是在準備一個叫WSK的比賽?”

“WSK?”

“中文好像是叫‘世界武術實戰大賽’,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小腰的一個姐妹告訴她,每天晚上九點以後,棍子就會去一家叫“爵色”的夜店上班,不是做領班也不是看場子,工作內容有些特殊,行話叫作“少爺”。

聽到這個消息後,小腰是不相信的。她不相信一個對她正眼都不看一眼的男人竟然會去做“少爺”!為了驗證這個事情,小腰在晚上的時候去了“爵色”,裝作款姐的氣勢叫領班把所有的“少爺”都叫到包廂裏來,她要親自挑一挑。

領班點頭哈腰,滿臉堆笑,帶著各色型男魚貫而入,俊美的、健碩的、文藝的、很man的……一水兒排在小腰麵前,期待著她的臨幸。小腰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挨個滑過去,然後慢慢地伸出了手指。

領班一看確定了人選,就帶著其餘的“少爺”離開了包廂,臨走關房門的時候,還不忘說上一句“您玩好。”

小腰就跟“少爺”那麼對視著,一動不動。暗淡的包廂裏,隻有鐳射的光線在緩緩流轉,輕輕劃過他們的臉龐。

“為什麼?”小腰的聲音很平淡,平淡到根本聽不出來她內心的崩潰。

“為了錢。”棍子毫不避諱地說。他站在陰影裏,挺拔的身軀被白襯衣襯得愈發修長。

“你就這麼喜歡錢?”

“我要參加國外WSK的比賽。我沒有組織推送,報名費、住宿費、往返路費都需要自理。”

“沒有錢,你可以找我要,我給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