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職場殺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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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種秉性動物,有的人秉性易移,有的人終身難改,所以大家就混得有好有壞。很多人都說“性格決定命運”,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我隻知道我們為了追尋好一些的命運,在不斷地修正著自己的性格。在社會上混跡的過程,其實也就是一場自我打磨閹割的儀式。就像鬱靜問我的,魏忠賢終於當上了九千歲,可他那玩意兒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意思?

在我有限的職場生涯裏,鬱靜是一個另類,她讓我明白了魏忠賢即使當上了九千歲,也並沒有什麼卵用。

鬱靜剛來到單位的時候負責文案工作,就坐在我的對麵,有時候我一抬頭,就能看到她眉毛緊蹙,為一篇稿件裏的精準措辭而糾結不已。其實這種稿件還要報送給領導審閱,他們往往會按照自己的文化水平改得麵目全非地給你打回來,所以前期再精練也是沒有用處的,就算你弄成一朵花,領導也會把它變成一坨屎。看到這種情況,我就會在心裏對鬱靜嗤笑一聲:“這個職場菜鳥。”

她的菜鳥行徑還不止於做無用功,有時候會突然爆發出來嚇我們一大跳。有一次,我們跟著單位領導去一家行政部門談業務合作,無非就是你給我錢,我幫你做宣傳,然後再給你點回扣之類的。因為都是老套路,合作談得也很順利,眼瞅著就到飯點了,對方部門主任熱情地邀請我們去酒店就餐:“那邊包間已經訂好了,後續事宜,咱們邊吃邊談。”

酒桌上,雙方領導推杯換盞,氣氛熱烈,很快就稱兄道弟,不分你我,鐵得像一個媽生的。鬱靜卻臉色陰沉,一言不發,跟現場的氣氛很不協調。我唯恐她會鬧什麼幺蛾子,剛想悄悄囑咐她兩句,不料卻被對方部門主任搶了先。

對方部門主任姓焦,人如其姓,臉色蠟黃。他舉起酒杯,醉醺醺地說:“小姑娘,我跟你喝一杯。”

鬱靜端坐著,無動於衷:“我不會喝酒。”

“嗬嗬,不會喝酒可不行,得練,這是基本技能啊。以後在社會上你想……”

鬱靜忽然大聲說道:“難道什麼事都要放到酒桌上來談嗎?”

酒桌上猛然安靜下來,整個包間的人都愕然地看著她。

“不喝酒是不是就辦不成事?不灌醉是不是就簽不了合同?你們看看這滿桌子的菜,吃不完你們還能裝兜裏帶走怎麼的?你們這樣大吃大喝,有一分錢是從自己錢包裏掏出來的嗎?還不是用的納稅人的血汗!你還讓我練,我不明白這他媽的有什麼好練的!”

焦主任舉著酒杯,已經完全石化在了原地,撅著的肚子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尊失敗的雕塑。我心中如同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那種震撼的感覺無法用語言描述。在那一瞬間,鬱靜這個不足一米六的小姑娘,仿佛變身成了一把閃爍著寒光的錐子,專門朝著別人最脆弱的地方紮去,一錐封喉。

領導回去之後氣瘋了,恨不得要把鬱靜生吞活剝。最牛逼的是鬱靜絲毫沒有愧色,她認為每一個字都是自己摸著良心說出來的。所幸最後合同還是如約簽訂了,隻不過鬱靜連續三個月的獎金被完全扣除。

我本來以為領導是鐵定要開除她的,所以對這個最後處罰頗感意外。想一想,也許是領導在自己的職業生涯裏也很少見到這種異類,所以好奇心讓他忍住了開除之的衝動,反而想看看,她到底還能幹出什麼奇葩事情來。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對鬱靜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她的事跡完全顛覆了我對她的既有印象。鬱靜絕不是職場菜鳥,而是徹頭徹尾的職場殺手。

—2—

在到這個單位之前,剛大學畢業不久的鬱靜已經連續換了兩份工作。

她是中文係畢業,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集團公司做部門老總的秘書。有一次,老總帶著她去陪客戶吃飯,在一家飯店吃比較有特色的現切驢肉。這特色就是在門口拴一大活驢,你現場挑要吃哪塊肉,廚師就動手從活驢身上割下來,要的就是新鮮熱乎。有膽小不敢看的就躲屋裏,最後隻管吃就行了。但鬱靜可受不了這個,她目睹了現剮活驢之後,怒發衝冠,睚眥欲裂,衝進包間裏朝著老總跟客戶大喊:“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人性!你們這群人渣!”

驢肉還沒上來呢,老總就把鬱靜給開除了。

她的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文化國企裏做文案策劃,所寫稿件都需要分管領導過目。分管領導是黨校畢業,每次都把鬱靜精心編撰的極富有文藝氣息的文案改得跟做政府報告似的,並且還揚揚自得,經常教育鬱靜“多學著點”。後來企業內部響應中央號召,也開“民主生活會”,大家紛紛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別人批評分管領導的時候,多是一些無關痛癢約定俗成的毛病,什麼加班不顧身體休息啦、工作上太急於求成啦之類。輪到鬱靜的時候,她看著分管領導,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跟您在一起工作,智商都被拉低了。”

其實,我能體會到那位分管領導的心情,誰要是這樣還不開除她,那真是佛陀再世了。

連續丟了兩份工作的鬱靜並不氣餒,她抱著“就算不能改變世界,也不能讓世界把我改變”的反雞湯信念繼續求職,終於來到了我們公司,坐到了我的對麵。茫茫人海,也算有緣。作為一個過來人和前輩,我總要說點什麼,以示我對後輩的提攜與關懷。那天晚上,部門的人一起出去聚餐,大家都喝多了,我拍著鬱靜的肩膀說:“小靜啊,你是個好姑娘,乾哥都看在眼裏。但是俗話怎麼說來著,事不過三,你這已經是第三家公司了吧?好好幹,千萬不要再意氣用事。對吧,生活就像是強奸……”

她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我:“乾哥,你怎麼知道我被強奸過?”

“啊,我不知道啊,我隻是……”一個激靈,我頓時酒醒了大半,其他人都轉過頭來看著我倆,醉醺醺的眼光“唰唰”投了過來,密集得像標槍一樣。我心道,完了,他們肯定以為我暗中摸過鬱靜的底,喝多了以後又說禿嚕了嘴。因為前段時間我剛被借調去人事部檔案室幫了幾天忙,可我真是啥也沒看著啊!天地良心,我隻是隨便引用了一句廣為流傳的經典語錄啊,誰能想到竟然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