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華(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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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這個城市,過去在人們的印象裏,好像隻有一條火腿,其實它的“精華”很多,別的不說,這個那個的城,什麼義烏國際商貿城、東陽中國木雕城、東陽橫店影視城……都是響當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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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位於浙江的中心地帶,是謂“浙中”,明太祖朱元璋就說金華是“浙江之心”。金華的朋友老跟我吹他們這地方風水好。他們說,金華地處金衢盆地,地勢南北高、中間低,絕對是風水寶地。

為了證明所言不虛,他們甚至搬出風水堪輿學向我證明金華的山形地勢是如何藏風聚水:“金華諸山蜿蜒起伏,勢如遊龍,騰空駕雲,高為潛嶽,雲壓萬峰,左右分支,回巒列峰,連屏排乾,拱衛四維,西南諸峰數重。近者橫如幾案,遠者環如城郭。廊外雙溪縈帶,眾水彙合,彎環流衍……東北有寧紹台為藩籬,西南有衢溫處為比鄰,西北有杭嚴徽為蔽障,誠一郡之形勝,兩浙之要區也。”

難怪金華會出黃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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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傳得神乎其神的黃大仙,是金華人。黃大仙又名赤鬆仙子,就是葛洪《神仙傳》中記載“叱石成羊”的那個神仙——黃初平。香港有黃大仙廟,香火旺得不得了。在香港,黃大仙的人氣指數比關公、觀音還要高。

黃大仙在香港如此走紅,但在幾十年前,他在老家金華幾乎默默無聞。此大仙先從香港紅起,再慢慢紅回金華,也算是“僑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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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都說黃大仙很靈驗。每年有不少操著“鳥語”的香港同胞不遠千裏,到黃大仙故裏金華來,敬香求願,請黃大仙保佑他們大吉大利,財源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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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政府邀請作家來金華采風,采些什麼風呢,除了左一個城右一個城外,還有婺劇、鬥牛、煉火、十八蝴蝶、東陽木雕、金華火腿、諸葛八卦村、麥稈剪貼、浦江剪紙、蘭溪斷頭龍、方岩廟會、永康錫藝、鄭義門古建築及磐安趕茶場,當然少不得“青磚灰瓦馬頭牆,肥梁胖柱小閨房”的江南民居。

作家們都說,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沒來金華之前,以為金華沒什麼花頭,來了之後才知道,金華的花頭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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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有些地名蠻有意思的,如安期裏、道學裏、望仙嶺、芭蕉嶺、四牌樓、淨渠頭、醋坊嶺、四世一品、龍舌嘴等。從這些地名中,就可以看出金華的老底子不薄。

金華城區的主幹道,很多也是以金華的曆史名人命名的,如賓虹路、李漁路、賓王路、宗澤路、望道路、雪峰路、丹溪路、東萊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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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到金華,我就會想到寫“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的張誌和。張誌和是金華人,他是道士,更是詩人,他喜歡釣魚,自號“煙波釣徒”,據說他練就了臥雪不冷,入水不濕的“水上漂”功夫。

唐肅宗蠻欣賞他的,曾賜他男女奴婢各一人,張誌和讓他們結婚,取名漁童和樵青。男漁童整天幫他拿魚竿收魚線,在蘆葦蕩中劃船釣魚;女樵青在竹林裏撿柴為他煎茶。

可能是湖州的魚比金華多,所以張誌和長期隱居在湖州。當時的湖州市長顏真卿知道隱居湖州的張誌和喜歡釣魚,還專門送了他一條船,讓他隨時可以釣個痛快。

沒想到,張誌和最後自沉於水,用道家水解的方式上升成仙了。這跟李白水中撈月的死法有點不一樣,一個是自覺的,一個是不自覺的,不過都充滿極端的浪漫主義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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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誌和的名氣再大,也大不過比他晚生幾個朝代的李漁。李漁也是金華人,他是中國最有名的吃貨之一。古代的文化人中,我以為李漁活得最瀟灑,最是講究生活情趣。比如,李漁嗜食螃蟹,每年於螃蟹未上市時即儲錢以待,自稱購蟹之錢為“買命錢”,秋天他的餐桌上,無一日無蟹,人稱“蟹仙”。

但凡中國的小資,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閑情偶寄》,因為這是一部關於吃喝玩樂的生活寶典。就算不知道《閑情偶寄》的人,多半也知道他的“黃書”《肉蒲團》。香港人把《肉蒲團》一拍再拍,重拍的香港3D電影《肉蒲團》,因為尺度過大沒能進入內地市場,大陸的旅行社甚至組團浩浩蕩蕩開到香港去看這部黃片。

大家都知道李漁風流多才,不過很多人不知道李漁就是金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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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這個地方,讓李清照一忽兒豪放一忽兒婉約,一忽兒悲壯一忽兒哀怨。

李清照逃難至金華時,留下幾首詩詞,其中以《題八詠樓》和《武陵春》最為有名,前一首極盡豪放,“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水通南國三千裏,氣壓江城十四州”。這首詩非常大氣雄渾,晚年的艾青在病榻上,想念家鄉金華,曾眼含淚水,一字一句地向老友吟誦起這首詩。

而李清照的後一首詞則極盡婉約:“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國破家碎,逃難到金華的李清照,一物一景都觸動她的心弦,在他鄉遙望故鄉,“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就算是雙溪的舴艋舟,也載不動她一腔的愁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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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除了出無所不能的黃大仙,也出猛男。艾青讀李清照的詩流淚,毛澤東晚年讀陳亮的《念奴嬌·登多景樓》也曾痛哭失聲。讓毛澤東痛哭的陳亮就是金華人,他是宋代永康學派的代表人物,他的詞多慷慨激昂之聲。

陳亮是名儒、詞人,也是狂人、衰人,曾三次被關進大牢。此人是猛男,性子火暴,他去拜訪辛棄疾,辛家門前有小橋,他胯下的駑馬三跳不過。陳亮大怒,拔劍斬了馬頭。辛棄疾見了,覺得這是條漢子,與他結為至交。他與台州詩人謝希孟為喝花酒的事,在台州臨海的東湖幹過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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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仲友是南宋的官員、作家,也是金華學派的創始人。老唐曾出任台州市長,在台州鬧出一段緋聞。他跟朱熹在學術上有分歧,政治上有矛盾,朱熹六次上奏彈劾唐仲友,想從“男女關係”“作風問題”找到突破口,說唐仲友在台州當市長期間,跟台州名妓兼美女詩人嚴蕊有一腿,此事成為南宋官場一大緋聞。

為了找到突破口,朱熹下令台州司法機關(司理院)將剛剛獲得自由身的嚴蕊逮捕入獄,並嚴刑拷打。無奈嚴蕊堅決不招,讓朱老夫子碰了一鼻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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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先生說過,諸葛亮料事如神“近於妖”。金華有個神秘的八卦村,住的據說都是諸葛亮的後人。

這個村子形似迷宮,巷道縱橫,似連卻斷,似通卻閉。抗戰時,日本鬼子就從這邊上經過,竟未發現這繁華村落,使這個村子免遭塗炭。

現在這個八卦村成了旅遊點,很多遊客喜歡在村子裏買把羽毛扇,學著諸葛亮搖上幾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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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人捧了一個大仙,又開始捧一個女鬼,他們一口咬定《聊齋誌異》中的女鬼聶小倩是金華萬佛塔下寺廟裏的密印寺女鬼,更多的金華人相信蘭若寺舊址就在西峰旅社。

我的一個朋友,是浙師大的教授,他就神神道道地跟我說,他們學校有個老師以前住在那附近,晚上經常會聽到遠方有怪聲傳來。

聽了他們說的話,我現在一到金華,總會想到《倩女幽魂》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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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地方的鬥牛是人與牛鬥,比如西班牙鬥牛,威猛的鬥牛士用一根紅綢挑逗牛兒,以此激怒牛兒。哪怕連文縐縐的湖州,那裏的鬥牛也是人與牛鬥。唯獨金華的鬥牛是牛與牛相鬥的,而且金華的鬥牛待遇還相當高,上場決鬥之前,要喝一公斤黃酒,吃十多隻雞蛋,有時還要吃些黨參等滋補品。

嗬嗬,這簡直接近於日本相撲士的待遇啊。酒足蛋飽,兩牛牽上場來,猛牛相鬥,互不相讓,直至血濺當場,看得人心驚膽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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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神神道道的東西一向感興趣,磐安煉火讓我眼前發亮,據說這個煉火源於“菇仙”羊愔帶領村民對火的崇拜,以火燒煉,達到驅晦降妖、除災祈福的目的。參加煉火者,草裙赤腳,頭戴金鋼圈,潛心念咒,在火堆上光腳往返躍走。

每到旅遊旺季,這些煉火隊伍就去各處表演,出場費還不低,一場下來少不了一二萬元進賬。這磐安煉火都煉成搖錢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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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劇種大多纏綿婉轉,但金華的婺劇卻顯得高亢硬朗。婺劇雖然不如越劇京劇名氣大,但是它的資格比越劇京劇老。說起來,越劇不過百年曆史,京劇也就二百年曆史,而婺劇,卻有四百年的曆史,難怪京劇大師梅蘭芳說,京劇要到婺劇裏找祖宗。

同樣生於南方,但婺劇的唱腔硬邦邦的,不像越劇那般柔媚,它的武戲,一招一式充滿英雄氣,那出《斷橋》,在越劇中,顯得柔腸百結,但在婺劇折子戲中,卻顯出幾分英氣,連那個娘娘腔的許仙也有諸多武生身段。在婺劇折子戲《斷橋》裏,許仙有舞得讓人眼花繚亂的水袖,還時不時來一個“搶背”,冷不丁翻個空心跟鬥什麼的。許仙這個“偽娘”,在婺劇中總算有了幾分男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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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是盆地城市,我感覺盆地城市都挺溫婉、安逸的,比如成都。金華也有溫婉、安逸的一麵,不過,因為它在浙江中部,所以,它不是一味安逸到底,還是有奮鬥的雄心的。不說它雄心萬丈,至少是雄心百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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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最有名的高校就是浙師大了,被學生戲稱為“牛津大學”,因為早先學校在村莊之間,經常有村民牽著牛經過,留下一坨坨的牛屎,故學生們戲稱其為牛經大學(牛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