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呆坐許久,木訥成像。等眾人走了幾個時辰後,終於站起身向外走去。他的眼睛閃著惡毒的光,拳則狠狠攥緊。
他很想瘋一瘋,流流血。但是他不能像白癡一樣的衝出去,如果活著就代表著各種可能,他並不想把自己剛獲得的性命就此浪費掉。
範寧砸著地,想將憤怒與屈辱發泄出來。秋天的地麵雖未上凍,但是依然很硬。他希望痛楚可以令他清醒。
然後他呆住了。
地上遍布著無數的拳坑,雖然並不深,然而他的雙手沒有流血。哪怕地上有鋒利的碎石紮進肉裏,拔出後也不過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根本沒能傷害他的皮膚分毫。這是一副什麼樣的身體?
他忽然像孩子似的大笑起來,在地上來回翻滾。如果這幅身體並不如看上去廢物,那麼現在自己隻是沒找到合適這幅身體的修煉方法,他的希望依然很大。
等我再找到你們的時候,我會讓你們都好好活著,卻比死還要痛苦!範寧的嘴角撇出一條弧度,像笑。但臉比哭還難看。
從泰安鎮至燕國通州,行程何止千裏。
範寧一路向南。他不敢走小路,現今修為全失,這等匪盜出沒之地自然敬而遠之。官道筆直,遠處高樹聳立成林,近處一片青黃相見的草坪延延似千裏。耐寒的花兒迎著漫天的紅楓葉,還在怒放。倒給這秋又添了些顏色。時有江湖客騎著駿馬疾馳而去,卻根本不會注意。這是凡俗的世界,他們似乎每天都很忙。
又一匹駿馬疾馳而去,秋風卷沙掃葉,刮了範寧一身。他抬頭,望著遠方的馬屁股和上麵穿著青衣的江湖客,很羨慕。
忽又聞腳步聲,五六人斜穿草坪,自樹林中奔了過來。這幾人都身背刀劍,形色甚急。範寧心裏一驚,暗道這是遇到打劫的匪寇了?隻是官道平坦,沒有掩物。此刻雙方已經照相,想躲怕是也來不及。
然而這幫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從他身邊掠過。就聽一人說,這人看似個富家子弟,順手做了!又有人答,這胖子身上能有幾文?看他這一身汙穢,怕是早被同行們光顧了!一人附道,速去,要是晚了,連湯都喝不上了!
幾人奔的奇快,轉瞬與前方馬匹也不過幾步距離。範寧心說原來他們是一夥的,卻是不知哪裏有了營生,趕著去打劫。自己這身髒衣服打扮,自然讓他們覺得沒有多少油水。
又有一行六騎江湖客疾馳而來,範寧有了經驗,跳上草坪躲在一邊。一聲馬嘶,其中一騎折而複返,馬上端坐的是個額有素帶的中年婦人,問道“公子,方才是否有人從這剛過去了?可看清什麼方向?”
範寧搖頭,傻兮兮的道“走一路都沒敢抬頭,沒瞧見啊!”中年婦人眉頭緊皺,似乎這才注意範寧一身肮髒,也不多言掉馬去追同伴了。
範寧心想,這幫江湖客看來都是奔一個地方去的。卻不知為財還是為人。他想到這裏,心頭忽然湧起無窮恨意。琢磨這一路也是無事,便去瞧瞧熱鬧。
範寧這般一想,腳程便也加快起來。陸續又有騎馬隊疾馳如指路明燈,隱隱約約見前方有處窪穀。外麵圍著不少人,卻不下去,似有顧忌。
範寧爬上高坡,順著人群縫隙向窪地望去。卻見是兩人對峙,其中一個虯髯漢子已經倒地不起,另一個中年人負手而立,神態倨傲。卻也並不向前。
就聽旁邊圍觀的人叫道“方大俠,便殺了這老賊!”又有人接口道“您便殺了,我等感您高義!”
中年人拱拱手,道“諸位好漢,這馮天豹當初一手創建荒風幫,當真英雄。隻是這些年倒行逆施,真是人神共憤!今日敗得我手,實是天欲滅之,借我手而成!”
眾人一片轟然叫好,不少人大喊方大俠果真謙謙君子,黑榜高手名不虛傳。自稱方展的中年人又道“馮天豹此刻已經重傷,我自然不好再出手。”他說完眼神掃向眾人,人人被他眼神掃過,都有避意。
虯髯漢子嘿嘿陣冷笑,道“姓方的,你便過來。看看是誰敗誰手。”自稱方展的卻不答話,自矜一笑卻後退半步。仰首望蒼穹白雲,好不瀟灑。
範寧將心比心,覺得這人好不虛偽。馮天豹此刻胸膛起伏,自然沒死。他約莫懼其臨死反撲,想找人試試深淺。這幫江湖客看來也不是駑魯之輩,怎可能去以身犯險?隻是方想到這裏,腳下一個趔趄,順勢就滾了下去。
範寧直滾到窪地,位置恰好中間。方展一愣,心想這胖子腳步虛浮,卻不是江湖中人。另一邊倒地不起的馮天豹哼了聲,又複閉目。
範寧直立身軀,回首掃向眾人。這是誰他媽踹自己下來的?這窪地與地麵高有三丈,多虧是一路翻滾,若是墜下必然摔得碎了。範寧眉頭微挑,心知這高度現在自己是肯定爬不上去的。也不知這倆人一會誰死,能帶著自己上去。
方展清咳一聲,道“這位小兄弟既然眾望所歸,便過去看看吧。”
另一邊馮天豹嘿嘿冷笑,卻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