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就喜歡清晨淅淅瀝瀝的小雨,這天醒來,看到窗外密密斜斜的雨絲,心中湧過一陣喜悅,索性起身坐在床沿,拉過被子,靜靜地看著這場晨雨。我又想起了我的母親,幾天來我總是時不時地想她,雖然從沒有見過她,也很少聽爹提起她,但我似乎總能想象出她的樣子,爹說我長得像娘,但女孩子像爹的多一些,爹說,女孩子像娘沒有福氣,我從不把這些“老理”當真,可是爹每每說到此都會長歎一聲,好象預測到我後半生定會受苦不斷,我不禁覺得好笑,以這十六年的生活來看,我的日子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衣食無憂。在這隔絕人世的穀裏,沒有什麼人煙,隻有些賣雜貨的挑擔人匆匆路過穀口,爹會吩咐這些小販定期來這兒一趟,一方麵爹要買些穀裏沒有的必需品,另一方麵小販會找爹討要一些珍貴的藥材,荷穀裏有的是珍貴的藥材,這也是爹當初選擇來這裏隱居的原因之一,等到我大了些,爹就會把藥材交給我,讓我把它們送到候在穀口的小販手裏。我認識一個常來的小販,我管他叫許伯,許伯也挺喜歡我的,他會給我講些城裏的佚事,如果方便,他還會帶我到不遠的茜草鎮逛逛,買些漂亮的布料,或者筆墨顏料。爹有時會不放心,便教了我輕功,爹是個武學高手,但他不希望我學武功,他說,女孩子家打打殺殺終不是什麼好事,還會養成凡事爭強好勝的性子,學輕功是迫不得已,再怎麼樣也能保住性命,把輕功學好就是高手了。細細想來也確是如此,我又不會涉足江湖,隻是在不遠處遊一遊,輕功足以自保。
“璿兒——璿兒——”我怔了怔,是爹在叫我,“璿兒你醒了沒有,你許伯今天要來,幫爹把這幾支黃芪送過去吧。”我應了一聲,一早醒來就想了好多舊事,我不禁開始惱火我自己。
下了床,我挑了件淡綠的長衫、一條翠色長裙,裙擺有散散的流蘇,望著鏡中的自己,我有烏黑筆直的及腰長發,這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地方,三千青絲,我慢慢地盤成一個梅花髻,剩下的發絲,我讓它門柔順地垂在雙肩,再用木梳理順額前的劉海。眼前的這個女孩,標準的瓜子臉,眉似遠山,鼻如玉柱,口若朱丹,低眼的瞬間,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細膩如瓷的白皙麵龐上投下扇行的陰影,梨渦淺笑,一口貝齒似也含羞,粉紅色的雙唇似也含情。
我撐著把油紙傘,輕提裙裾,一路小跑到穀口,許伯已等候多時,來回踱著步,見我到了,一時眉開眼笑。
“璿兒啊,許伯好久沒見到你了,真是想死我了,近來可好?”
我擦了擦額角的雨珠,微喘著說道:“許伯,我很好,這是爹要我給你的黃芪。”
許伯拿出一方繡著點點茉莉的絲帕遞給我,“這是我在長安買下的,喜不喜歡?”
那絲帕質地柔軟,幾枝茉莉栩栩如生,
“喜歡,許伯,真是太漂亮了。”
許伯拍拍我的頭,“喜歡就好,這幾個月來,許伯總是惦記著你。想如今世道混亂,許伯就怕你獨自一人去茜草溜達時遭什麼意外。”許伯長歎一聲,皺起了眉頭。
“許伯,遇到什麼不順意的地方了麼?”
“唉,說來話長啊。”許伯頓了頓,冥想了一番,半晌,又說:“半年前前,靜淵門門主的胞弟何堂回來了,逼迫他哥哥的兒子,就是現任門主何驍讓位,何驍不從,如今叔侄二人拔劍相向,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武林免不了有一場腥風血雨。”
我聽著好奇,問道:“他們二人的私怨,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璿兒,你自小長在這平和之地,哪曉江湖的疾苦。靜淵門和淩宵堂是當今武林兩個最大的幫派,靜淵門之變,引得淩宵堂蠢蠢欲動,想借此機會一舉大傷靜淵門,以達到稱霸武林的目的,兩大幫平日就有不少江湖門派的結盟,靜淵和淩宵兵戎相間,就是一場武林大戰啊。到時民不聊生,我這生意也做不成了。”
“許伯這次出遠門,是不是想趁靜淵和淩宵還沒有正式開戰,多做幾筆大生意,好日後躲難時能解燃眉之急?”
“璿兒,你真是冰雪聰明,許伯我確實是有此打算。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璿兒,下個月許伯也不能來了,你最好不要再出去逛,我給你爹已經配備好一年所需,萬不得已,不要出穀。”
我揮手送別了許伯,許伯從不會跟我說起如此凶險之事,今日說了這段,必是萬分要小心的。另外,由此我又確定了一件事,許伯恐怕不隻是一個小販這麼簡單,能那麼早看出淩宵將與靜淵對峙,又能分析出這麼多利害,許伯定大有來頭,那他到底是什麼人,又是怎麼成了一個小販了呢?爹向來是一個謹慎的人,爹知道許伯的真正身份麼?爹和許伯的往來會不會也隱藏了什麼?
的確,我為這些問題疑惑了許久,雖然生活在寧靜之中,爹也時常跟我談起江湖的種種凶險,他怕有朝一日,我迫不得已出穀去,能不輕易受騙,所以我雖未融於世,也略懂人心險惡,但十六年來經書裏的是是非非讓我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雖疑惑,卻不擔心,也不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