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3)

“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讓他永遠恨你。”

在短暫的心靈迷醉中,他忍不住和應大師談了自己破碎的家庭,講了自己如何傷害了女兒。後來,他在應大師幾乎冷漠而單調的說話聲中安然地睡著了。

當他第二次來這裏時,再沒有體驗到初次那種震憾。這可能同他對那個未知世界一直抱有懷疑的態度有關。他的理性太強大了,任何超越常識的知識,他本能地抗拒。他多麼希望自己全部投入那個未知的世界,或叫有靈的世界,或叫神的世界,那樣的話他或許可以有所依靠。但他做不到。有幾次他甚至胡言亂語,幾乎虛構了自己的經曆。他要試探應大師是否可以識破他的虛構。沒有,她一如既往地平靜如水,似乎他說出的話在她通靈的慧覺裏都得到了應證。他很滿意自己即使在虛構時也能表達得如此真誠。

他在焦急地等待應大師的到來。即使在最需要應大師的時刻,他依舊用一種懷疑主義的方式思考著他正準備接受的一切:既然她自稱能看清一個人的來世,她是否在這屋子裏編織了一張通向每個人過往的網,而她就是在網中央的蜘蛛,等待著每個人的靈魂從遙遠的過去像一隻蟲子一樣來到這網的中間,而她可以趁機吞食它們?剛才看到的蜥蜴又是一個什麼象征?

這時,他透過格子窗,他看到一個男人從走道上一晃而過。他感到那背部十分熟悉。一會兒他才想起來是市裏的某要人。這令他非常不舒服。他意識到即使如應大師這樣一個裝扮成神一般的女子,依舊需要一個男性器官。在煩躁的情緒之下,他的內心竟對自己來這兒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和抵觸,好像他來這裏不是來尋求安慰,而是來破壞一切的。

應大師進來時,臉色紅潤。應大師坐在她的位置上,燈光打在她那張黝黑而圓潤的臉上(他至今都猜不透她的實際年齡)。她示意柯譯予躺到床上。仿佛有什麼魔力,剛才的破壞欲變成了任人支配的軟弱,他聽話地躺了下來,仿佛這會兒即使有人要宰了他,他都不會有任何反抗。他躺下後清晰的意識到,來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如何釋放內心的恐懼,這恐懼來自更深遠的地方,來自他的一生作為,以及由此麵臨的人生空虛。

“我又病了。我厭煩極了。我厭煩這世界。厭煩這混亂的秩序。可是我自己的生活也弄得亂七八糟,我有什麼資格厭煩這世界?”

他期望應大師回應他。但應大師一直沒說話。他看到燈光下,應大師的目光變得更為幽深,像一道通向天國的走廊。

“昨天晚上到現在,我沒睡過一分鍾。我真想永遠睡著。你知道永遠睡著的意思嗎?就是不再醒來,死去。我覺得為了睡著,哪怕死去也是願意的。”

“你出了什麼事嗎?為什麼睡不著呢?”

“犯罪。”他看了應大師一眼,他看到應大師原本淡漠的目光透出一絲光亮來。“什麼意思?她在為即將窺探到別人的秘密而興奮嗎?”他突然決定不再講述那個車禍,他不打算說出自己真正的不安和恐懼。“我女兒對我說,犯罪讓他感到自由。她是個傻瓜,她把自己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