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丁成來葬禮後的那個晚上,都過了十點,柯譯予給老袁打了個電話,說想和老袁談談心。
“你有事嗎?都這麼晚了。”老袁有點兒奇怪。
“我們哥們有很久沒好好聊聊了。”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老袁到了約定的清源茶館。柯譯予早已到了,木然坐在那裏,看上去有點魂不守舍。老袁知道那個警察是為了救柯譯予死的,為此柯譯予似乎一蹶不振了。這幾天柯譯予相當怪異,即使在律所和客戶談時,也沒什麼精神,經常走神。客戶對此若是有意見,他就毫不客氣讓客戶下次再來。不但對客戶,對律所的同事也經常亂發脾氣,有幾個人都把狀告到老袁這兒來了。老袁仔細觀察過柯譯予,他整個人形容萎靡,好像得了某種疾病。
柯譯予擁抱了一下老袁。老袁沒料到柯譯予用這種西方禮儀,太隆重了,好像他們好久沒見麵了一樣。老袁因此擁抱得有點敷衍。但他感到柯譯予的熱烈,還感到柯譯予似乎對他充滿了依賴。
“大半夜的,找我出來幹什麼?”
老袁一邊點茶水,一邊問。他要了一杯望海茶,他覺得這茶名頭雖不響亮,但比那些名茶好喝太多。
“麻煩倒是沒有,不過我厭倦了。”
“你又來了,你怎麼回事啊你,我看你這幾年活得挺滋潤啊,我都要嫉妒你了。”
柯譯予蒼茫地笑了一下。沒人會理解得了此刻他的想法。當然柯譯予也根本不指望別人的理解。
“老袁,我不是開玩笑。我們朋友一場,我今夜找你確實有點事。”
“什麼事?”老袁也嚴肅起來。
“老袁,我想離開律所了,完全離開。你不要多心,我不是說我們分家。我是說,我不幹這行了。”
老袁吃了一驚:
“你生病了嗎?”
“病?要有病的話是這裏。”柯譯予苦笑著指了指腦袋。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
“老袁,我說了我厭倦了,我想找個地方休息幾年,也許去他鄉,也許去異國。請你理解。我找你來,是有事要請你幫忙,我手頭還有六個代理案子,全國各地的都有。這些案子需要善後。這些我委托你了。如果他們還想讓明星律師事務所代理,那請你接手,算是幫我;如果他們不想讓律所做,那該退款的退款,賠償的賠償。”
柯譯予發現這會兒老袁的臉上竟有喜色。他敏銳地觀察到老袁對他離開律所一事由衷高興。他的心緊縮了一下。這就是人性,令人絕望,但你沒辦法改變。多年的友情在人的私心麵前實在經不起考驗。
“你再考慮考慮吧?真的有必要離開嗎?”
“這事我考慮的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不是兒戲,我已決定,你不用再勸我。我們朋友一場,知根知底,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柯譯予握了握老袁捧著茶杯的手。
“不過,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這是我的授權函,是財務上的一些問題。我在律所帳戶上還有一些錢,這些錢除部分用來賠償外,多餘的錢讓小暉來支配。你不認識她,不過我在授權函上寫清楚了她的姓名、單位、手機等聯係方式。希望你根據我授權函所囑執行。我會非常感謝。”
老袁緩慢地接過了柯譯予手中的信封。他弄不明白柯譯予究竟想幹什麼。多年以前,他十分喜歡柯譯予簡單明快的個性,但如今他越來越不能理解柯譯予了,已看不透他了。柯譯予麵目已掩蓋在重重帷幕之中,成了一個矛盾重重的人。
“我曾想過清潔的生活,但我一直在汙泥中,無法也無力自撥。”
“你何必苛求自己,人人都這樣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