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淩晨六點。
上課,打工,洗衣服,吃飯……眼睛還沒睜開,該做的事情蜂擁而來。
然後阿森突然想起來,世界已經毀滅了。
吃虧了。
阿森曾經無數次幻想,如果能放一個大假,她一定要睡死到中午。可是這一天終於來臨的時候,她居然還是沒出息地起的這麼早。當然她也無數次幻想過,假如世界就剩下最後一天,她一定要向羅西告白。然而事實是,這一天終於來臨的時候,她完全找不到羅西在哪兒。
真的是特別吃虧的感覺啊。
阿森又蒙住了頭。
“喂,醒了就趕緊起來,別窩的跟蠶蛹一樣。”阿森感覺自己的被子被猛地掀了起來,冷。她蜷縮的越來越緊,迎麵是一張更冷的臉。這是個女人,黑色的大波浪,猩紅嘴唇,煙熏妝,一身朋克皮衣,背著一把吉他。跟她比起來,素顏馬尾的大學生阿森,就是個女人中的毛坯。
“羅蘭,我……”
“我你媽個頭,別叫我羅蘭行嗎,NANA。”女人失去了耐心,拽著阿森的耳朵硬是把她拎了起來。阿森隱約注意到NANA臉色蒼白無比,她真的一夜沒睡。NANA身後的宿舍牆就剩下半個了,一陣一陣凜冽的風毫無障礙地揚長直入,吹的NANA頭發淩亂異常。
又是風,風是這次世界毀滅的原因。
一年前,南北磁極開始紊亂,海洋深處開始出現漩渦。一個月以前,數十場颶風從全世界所有的海洋深處噴發而出,整個地殼開始劇烈震顫,沿海城市被淹沒,上億人死無屍骸。高山先是雪崩,之後變為島嶼,退潮與第二輪颶風一起襲來,所剩無幾的建築被摧毀。每天都有一個國家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奇怪的是,這座建立在高原上的地質大學一直沒有受到波及,許多人前來避難。其中就包括NANA,這個自幼一起長大,不情不願和自己做了十幾年鄰居的女人。這個高中都沒念完的混蛋女人,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在一所大學裏關這麼久。
生存隻持續到昨天。
昨天淩晨00:00,世界應災樞紐(WNSI)突然悄無聲息地關閉了。這個世界被放棄了。他們斷絕了糧食和水源,以及電。
山上的幸存者們絕望了,人們源源不斷地自殺。比起凍死或者餓死,這樣或許好點。
阿森和NANA沒有尋死。阿森說,她想找到羅西,不想死。NANA說,她想活著,沒有理由,就是想活著。
所以這兩個倒黴的女人正聚在這兒,商量對策。
“阿森,阿森,不要神遊了,沒時間了。”NANA煩躁地抓住阿森頭頂的頭發,撚了撚,“下一場大風馬上就要來,如果我們沒及時找到掩體,就死定了。”
NANA在用樹枝在地麵上畫了一個很醜的地圖,學生宿舍在山上,羅西居住的科研宿舍在山頂。“喏,你看,現在是這樣。假如我們往山上爬,到科研宿舍,大風一來,這是受到風力最大的地方,必死無疑。如果我們往山下跑,大風一來,廢墟會直接砸下來,還是死。”
“那不跑呢?”阿森問,頭頂一根呆毛兒豎著。
NANA幽幽看了阿森一眼,點了支煙。“不跑的話風一來宿舍就全塌了,咱們倆會被直接吹走,不知道會死在哪兒。”
“不會吧羅…NANA,總有辦法讓我們活下來,對不對?”
阿森看了NANA一會兒,隔著煙霧看她的眼睛,格外幽深迷離。NANA站起來,把行李箱往山下的懸崖裏一扔,一把抓住阿森的手腕兒,“跑,去山下,如果找到防空洞之類的東西,或許還有活路。”
NANA沒有拽動阿森。她意外地回過頭。
“羅西怎麼辦?我們去山上,去找找他。”阿森為了抗拒NANA,整個人蹲了下來。
“喂!”NANA憤怒地吐了口氣,“科研樓已經塌了,羅西八成已經死了,你去找他等於把你自己陪進去了,二貨!”
阿森抿著嘴唇,眼裏喻著眼淚,反複搖頭。NANA不由分說拚勁全力地拽她,阿森完全沒有移動的跡象。兩人沉默地僵持了十幾秒,NANA最終勃然大怒,把阿森的手狠狠摜在地上。
阿森拉拉NANA的袖子。“……NANA,羅西是你哥哥啊。”
“所以我應該同情他?沒有他我不至於這麼多年沒爹,連高中都沒念完。”NANA的煙頭兒滾落在地,她一靴子把它踩滅,“阿森,我知道你喜歡羅西,你司馬昭之心大家懂。但是世間沒哪個男人值得你這樣,別傻了姑娘。你看藍黎,平時對我好不好,他摟著別的姑娘上床的時候,又他媽好不好?”
“可是羅西一直對你很好啊……”
“我怎麼就跟你說不明白呢!你上去了也救不了羅西,你上去你也得死!”NANA終於喪失了所有的耐心,丟下阿森,踩著滿地殘桓往山下走。走了一段兒發現阿森根本就沒跟上來,這個小鴨子一樣的笨蛋正在踉踉蹌蹌往山上走,灰色的天光襯托著她瘦弱的身體小的可憐。
NANA狠狠剜了一眼阿森,柔軟猩紅的嘴唇裏爆出一句粗口,她歎了口氣,轉身往山上追去。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炸響,海對麵的又一座山崩塌了。
一陣劇烈的風打著旋兒,卷著飛沙走石和人類的血肉殘骸,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