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木再問:“你為何願意與我做朋友?”
白雪道:“隻因你是個人,一個還有人性的人。”
呆木一愣,道:“隻要是個人,你都願意和他交朋友。”
白雪道:“是的。”
呆木點點頭,已經不再說話。
巫夢忽然道:“那麼,你又為何肯上車來?”
呆木道:“不為什麼。”他頓了頓,又道:“如果真要說什麼理由,那麼,隻因我們是朋友。”
朋友,當呆木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的頭發一麻,熱血上湧,這或許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嚴肅的說出這個詞語,也是第一次屬於他的朋友。
龜大爺突然道:“走吧。”
風從遠山吹過來,遠山又已被黑暗籠罩。
馬車載著這樣一群交織著愛恨情仇的人,緩緩駛出了江山酒樓。
巫夢忽然道:“龜爹爹,酒樓的門沒鎖?”
龜大爺道:“老子知道。”
他隻是緊緊的抱著他兒子的屍體,他的兒子都死了,還要這酒樓做什麼?
巫夢還要再說什麼,白雪已經輕輕拉住了她。
一切都該沉默了,一輛馬車遠遠的駛向黑暗。
黑暗中,風在沉淪。
沉淪的風低沉而憂傷,似乎帶著深深的歎息。
風在歎息什麼?
在歎息他們嗎?
是在歎息人類之間無奈的殘殺還是歎息他們之間火熱的情感。
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會知道。
也許人間沉淪,愚昧混雜,可畢竟人間有愛,隻要有愛,就有希望。
風還在歎息。
風從遠山而來,到達紅樓已隻剩下細細的歎息。
佇倚危樓風細細。
這也是蝶戀花。
蝶戀花第一次踏進紅樓的時候,是在那次憂傷與感動交融的廝殺之後的第三天。
白雪的心中曾經對紅樓有過無數次的想象,畢竟那裏是一帶霸主巫月的棲身地,他設想著應當是光怪迷離或是刀山箭雨的城堡,而當他的馬車第一次真正的駛進紅樓所在的天之村時,他居然驚訝的發現,那裏竟和杭州城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此時,朝陽剛升起,人間燦爛。
剛剛褪去一身露珠的青石板街道上,隨處可以見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她們或者手裏提著小花籃,或是帶著動人的嫣然巧笑,一雙雙瑩白如玉的纖足套在生硬的木屐裏,踢踢踏踏的走著。她們的笑仿佛將這清冷的初秋化作了溫暖的春天。
街上更隨處可見到擺攤的小販,走過的貨郎,傲倨的綢緞店,清淡的古董商行,黑瓦白牆,竟有說不出的平凡。
白雪清楚的感覺到這是真正的平凡,這些賣花的女孩真的是在賣花,擺攤的小販也在賣力的吆喝,他並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殺氣,更看不出這些人有半分的作假。
這是一個真正平凡而普通的小鎮。
誰也想不到苗王會住在這樣一個地方,便連白雪也萬萬沒有想到。
“這裏就是天之村?”
呆木回答白雪道:“是的。”
白雪確問道:“紅樓就在這裏?”
呆木道:“是的。”
白雪“哦”了一聲,隨著馬車的搖晃慢慢的閉上眼睛,不知在沉思什麼。
良久,他忽然又睜開眼,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誰?
呆木知道,他回答道:“他是一個寂寞的人。”
白雪道:“寂寞?”
呆木道:“是,他是個寂寞的人。”
白雪知道,呆木不講巫月的地位、財富、相貌、智慧、武功、野心、手段,偏偏講的是一個寂寞。這是一個跟了巫月很多年的心腹說的話,白雪會記在心裏。
“莫非每一個霸者,都擺脫不了寂寞?”
巫夢拉著白雪的手問道:“姐夫,你在說什麼?”
白雪沉聲道:“沒什麼,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人。”
他的心中想起來一個人,一個永遠在黑暗中的人。
他是個平凡的人,麵前擺著一口普通的箱子,靜靜的坐在荒野小廟裏,在等待著。
巫夢道:“什麼人?”
白雪道:“沒什麼人。”
巫夢撅起小嘴,哼了一聲,道:“討厭姐夫!!”
白雪已不再說話,他也看到了前方,前方一條很長很長的青色石板路延伸到盡頭,整潔幹淨的石板路上猶如鋪蓋著一層月光。明明是朝陽,可白雪已覺得那是一個月的世界。
蹄鐵“噠噠”的敲擊在石板路上,灑下一片幹淨的樂章。
前方,那是一個很大的院落,一幢小小的紅樓矗立在院子後麵,朱紅色的雕漆在朝陽下顯得那麼的沉重而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