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木已經下車了,他並沒有上前去開門,而是站在馬車邊上,垂手道:“白雪,我隻能到這裏了。”
白雪點點頭。
巫夢不解道:“既然已經到了,為何不一起進去?你是不是怕了?!”
白雪歎道:“他不能進去,因為他沒有得到你父親的準許。”
呆木感激的看了一眼白雪,隻是說道:“這一生,有你這個朋友,也不錯。”
巫夢還想再說什麼,可呆木已經走了,他離去的背影孤單而寂寞。
他其實也是個寂寞的人,因為隻有寂寞的人才能看見另一個人的寂寞。
白雪已經下車,他目送著呆木的遠去,心中有說不出的落寂。
“篤篤篤!”銅環扣動朱漆大門,發出沉悶而厚重的響聲,當白雪扣到第五下時,大門已經無風而開,院子裏壓滿了桃花,屋簷下竟壘起了燕新巢。
這個季節居然還有桃花,更有點點新燕低翔而過。
院子裏麵有六個人。
一個年過六十的老人正在慢慢的掃著落花,他的須發已經花白,肩上扛著畚箕,背對著白雪眾人弓著腰一點點的掃著落紅,這桃花本在樹枝上惹著美人笑,可一旦落下,也隻能化作爛泥任人踩踏。
粉紅的桃花已經落下,笑對秋風,那麼人麵呢。
美人洗手做羹湯。
一個很嬌很媚的美人正俏生生的站著院子中間石桌旁,她的腰很細,仿佛在秋風中一吹就會折斷,可她纖手上提著的偏是個又大又重的錫壺,錫壺嘴裏倒出滾燙的美酒緩緩注入一個天青色的瓷杯裏。
琥珀色的黃酒,天青色的瓷杯,竟有種說不出的和 諧韻味。
她在給一個中年人倒酒,那人年約二十五上下,天庭飽滿,神目如電,一襲青衫泛白,隻是霜染雙鬢,他坐著,麵前大理石圓桌上擺著一隻吹壺在溫著酒。
酒香,更刺鼻。
除了酒,還有一隻石塤,灰頭土臉的石塤也那麼的擺著。
酒已經倒好,可他並沒有去喝,隻是靜靜的望著,望著那隻石塤。
院子裏並沒有石塤那低沉而沉重的樂章,相反倒是流溢著一陣陣悠揚華麗如同夢境的樂章,就在不遠處,有一架古琴,琴前是一個彈琴的侏儒,他站在寬大的太師椅上,十指纖細飛舞在古琴上,那種華麗的樂曲就這麼肆意的從他的指尖流溢出來。
白雪看見他的年紀肯定超過了三十五歲,可身高竟如七歲小兒般的矮小,頭大如鬥,四肢纖弱瘦小,穿著一身長筒白袍,可這些都不是最吸引白雪的,白雪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雙手上。
那雙手帶著一層薄而透明的手套,這種手套如果不仔細看完全發現不了,白雪歎了口氣,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是什麼人。
一個人在這樣的動人的音樂聲中,即便他本不是君子,隻怕也會收斂起自己,努力的裝出一副很有風度的模樣,可偏偏就在紅樓朱門門檻上竟坐著一個乞丐,但見他骨瘦如柴,一身衣裳襤褸,麵色黝黑,發鬢淩亂,尤其是十指如雞爪,正捧著一隻烤的金黃發亮的燒雞在大口大口的啃著,在他的腳邊還擺放著有一隻大胖豬蹄,一小壇好酒,三盤刀切,一大碟的鹵牛肉。
他的嘴一直在動,眼睛卻死巴死巴的盯著院牆下的一張藤木軟榻。
舒服、悠閑又不失情趣的軟榻。
一個懂得享受的人,本不應該讓這樣的軟榻空著,可偏偏這張軟榻正是空著的,反倒是它的旁側正有一個落拓的中年人在呼呼大睡。
浪跡天涯的江湖客,隻要有幾根稻草,幾片遮雨的瓦片,本就是能夠對付一夜的,隻不過現在才是朝陽初生,此人竟然呼呼大睡,他就那麼隨意的躺在落紅與黃泥之上,睡得很香。
白雪想了想,終於走到坐在最中央石桌邊的青衣人身前,那青衣人歎了口氣,道:“你來了。”
白雪道:“你本不該在這裏,這件衣服也本不是你的。”
青衣人麵色一變,奇道:“你說什麼?”
白雪沉聲道:“我再說,這個位子本該是苗王的,這件衣服也該是苗王的,你本不該在這裏。”
青衣人尷尬道:“哦?為什麼?”
白雪歎道:“你不該問為什麼。”
青衣人突然醒悟,道:“你其實也不能肯定我究竟是否是真正的是主上。”
白雪其實也不能肯定他不是苗王,白雪靠的或許是猜測,也或許是運氣,不論如何,他已經對了。
青衣人已經口稱主上,那麼,他真的不是苗王巫月了。
那誰是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