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書離接連幾日都忙得不可開交,因著原就與藺輔堂有言在先,二人聯手對伏馬家,首當其衝第一要事,便是將馬家茶園的生意奪過來。
這義陽原是隸屬湘中一隅,因著資江水利便通,便也繁華,即是盛世太平,才子騷客們閑來無事,便總喜好在這茶館裏坐上一坐,一般的茶館,無非是一壺粗茶、兩碟小菜,坐上半日,倒也自在,然此乃窮酸書生所為,富貴人家怎會去此般境地?
好一些的,可謂是茶樓,比起那茶館要好上幾分,有酒有菜,茶品亦多,可供挑選,有些經營手段的,便在館內搭個小台,請三兩評書人說上幾句,或是懷抱月琴老者登台,揚聲唱喝,也是有些趣味,然則到底,卻是比不上那達官貴人家去的茶園。
義陽城內有兩家規模相當、品味相當的茶園,一乃是世代經商的馬家茶園,由馬家長子掌管,另一便是這由藺圃堂藺三爺打理的藺家茶園了。
藺家茶園占地極廣,臨資水而建,園內花木扶疏,奇石假山相趣、庭台桌椅有致,園內建有戲台,談琴書評亦可,唱戲打鬧亦宜。茶園有上下兩層,經冷書離的改造,在二樓新修了雅間十來間,明碼標價,最低花費百兩以上方可包一間雅間,裏頭有上等碧羅春、西湖龍井、信陽毛尖諸味好茶可供選飲,更有知書達禮婢女侍候在側,比起青樓楚館來,卻是高雅了豈止十分。
因而這淩花班一入駐茶園,練習了十來日,這一天昆曲名劇《牡丹亭》便就登台獻起藝來。
這義陽城裏的人們,原都是聽慣了湖南花鼓小戲,昆曲初一登場,竟是新鮮別致,加之戲子們妝容、衣裳考究,比起草台戲班的鬧哄哄來,自是更受戲友熱愛,加之《牡丹亭》此故事,原本又深受仕子佳人喜歡,因而登場初日,便引來聽戲者無數。
冷書離對於此番淩花班入駐茶園,其實亦沒有十分的把握,然觀那淩花班的湯鶯兒舉手投足婉妁含蓄,一副嗓子一開唱,隻覺悠揚婉轉、行雲流水,武生施小梅,一雙長眉入鬢,眼若桃花,身段更是陽剛矯健、風流儒雅。
雖是名不見經轉的兩位,倘若假以時日,再私下裏使些銀兩,請上幾人捧一捧,一則淩花班聲望日佳,藺家茶園的收益亦也跟著水掌船高。於是到這日《牡丹亭》開唱,因著聲勢造得極足,竟是茶園當日便爆滿了,十來間雅間更是不曾得了空閑。
如此,便就接連唱了三日,到第三日,冷書離與藺輔堂兩個坐在樓上的一處雅間裏一邊緩緩飲著茶,一邊看台上的施小梅咿呀呀唱著至《驚夢》一折時,隻聽得他吊著嗓子柔聲慢語,“……姐姐,小生哪一處尋不到,你卻在這裏…..”
冷書離一時不由心中感慨萬千,遙想當初初見馬長安時,亦豈不是生出這“哪一處尋不到,你卻在這裏”的隔世之感。又覺雅間內寂靜,心下詫異,偏頭去看,竟見藺輔堂眼含熱淚,似乎為戲文所觸懷。
她頓了一頓,輕咳一聲,“三爺?”
藺輔堂長歎一口氣,點點頭,抬手拭了拭眼角,搖搖頭,“聽了這麼多年的戲,唯有這淩花班唱的叫我心中感慨……”
“三爺可是又想起林小姐來了?”
藺輔堂一時卻深陷自己的思緒中,全然不答冷書離的話了,冷書離搖搖頭,兀自笑了一笑,倒也不以為意,依舊去看戲,忽又聽得外頭磕門之聲響起,不一刻,香荷推門而進,說道,“公子,凝香樓來了一位叫柳嫣然的小姐,在隔壁砌了兩壺上好的茶,說是想請公子過去吃一碗。”
“請我?”冷書離訝道,“柳嫣然?什麼人?”
“公子不記得了麼?”香荷撇嘴道,“就是上回打從凝香樓出來時,要送你荷包,你沒有要的那位,自以為自己美貌似天仙的狐媚子!”
冷書離看了一眼香荷,又看一眼藺輔堂,愈發驚詫,“她請我過去喝茶?我又不識得她,你去回了她,就說我有要事,不去。”
“她是霍山廷養在凝香樓的外室,據聞還是揚州來的瘦馬,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藺圃堂在一旁道。
“哦?”
他不說則矣,一說,冷書離瞬時便來了興趣,“揚州的瘦馬?霍山廷養的外室?這倒是有點意思。”當即便站起來,說道,“走,香荷,咱們去會會這位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柳嫣然小姐。”
“得咧。”卻是連香荷也都來了興致,笑眯眯跟在她身後,出了這雅間,往這柳嫣然所在處的雅間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