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獨(2 / 3)

“好好好,我和你媽還準備去接你,你倒自己回家了。”

“那是自然,南菲當然要往南方飛。”

“好了,快進門吧,還要聽菲菲說說大學裏有哪些趣事呢!晚飯也要開始準備了,菲菲,我今天買了魚,待會兒做你最喜歡吃的水煮魚片怎麼樣?”孫琳在一旁適時打斷父女倆人慣有的膩歪。

“好耶!就知道媽媽最疼我!”

說話間一家子進了家門,南方提著書包在門關處換鞋,回頭聽見女兒這句就不平了:“嗯?”

“沒有沒有,嗬嗬,南方和媽媽一樣最疼我!”見母親進了廚房,南菲湊到南方耳邊輕聲道:“爸,我有事跟你商量。”

南方見女兒神色嚴肅,連稱呼都改了,遂轉頭對廚房裏的妻子道:“阿琳,我和菲菲去書房下盤棋啊,最近都手生了。”

“去吧去吧,整天拿女兒練手,小心哪天下不贏她丟人哦!”

父女倆進了書房,南菲接過南方手上的書包,將相機取出放在固定的架子上,轉過身,這才敢把她藏了一個星期的打算說出來,但也不敢貿然,隻推他在椅子上坐好,又捏肩又捶背的,搞得南方一陣受寵若驚,忙拉住女兒忙活的手,將她拉至身前道:“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我心髒受不了。”

“也沒什麼事,我們還是邊下棋邊說吧!”說著便在一旁的國際象棋旁邊坐下。

南方知道自己女兒的水平不在自己下麵,料得她會在下棋時提要求,並不理會她回道:“有什麼事直說,隻要是不違反原則的事,你爸我還是很樂意效勞的。”

“不違反不違反,就是……就是我想買輛自行車。”

“不行。”

“南方!你怎麼這樣,我沒有跟媽媽說就找了你,你怎麼想都不想就回絕了?”

“這個事,你跟你媽說了她也不會答應,你腿上的舊傷疤還在呢!”

“你都說了是舊傷疤,傷口早就好了,而且醫生也沒有說我不能騎自行車啊!”

“菲菲,你知道爸爸媽媽在擔心什麼。騎自行車容易摔跤,你的腿小時候沒有護理好,不能撞擊,再說學校裏經常有車出入,騎自行車也沒有徒步容易避讓,能減少危險……”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別人騎車就沒有事,而且學校太大了,沒有自行車的話,我永遠也走不完。”

“別人是別人,你是你,哪個別人還能保證自己永遠不磕點兒碰點兒?你要是想逛學校,想去哪裏采風,隻要我一有空,就開車帶你去,我這周六就帶你去怎麼樣?而且你到大學後也可以學開車,開車比騎自行車安全,總之自行車的事我和你媽是不會同意的,這是原則問題。”

南菲見南方一臉不可動容的神色,知道自己的想法泡湯了,其實之前也沒有抱太大希望,此時歎歎氣也就完了,抬頭見南方還是一副嚴肅表情,立馬過去拉著他坐下道:“知道了知道了,一副南瓜臉不嫌老哦?下棋下棋。”說著,率先在棋盤上移了一步。

南方見女兒態度改了,知道她這是把這件事放下了,女兒向來聽話,有什麼事說開解決了,她也不會像別的小孩一樣偷偷去做,便安下心來下棋,想起女兒剛說的那句,不禁回道:“是哦,南瓜都老了,女兒要飛嘍!”

“飛到哪裏去啊?”

“嗬嗬,飛到南方來哦!”

南菲無語,隻要不觸及父母底線,他們就還是非常和藹通融的父母,然而這個底線不是別的什麼事,隻是她,是關於她的一切。

南菲突然很難過,這種難過的情緒在剛剛和母親一起上樓時就一直存在,此時更加濃鬱。龍應台說過:“幸福就是,生活中不必時時恐懼。幸福就是,尋常的人兒依舊。幸福就是,早上揮手說再見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來了,書包丟在同一個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張椅子下。”可是,這樣的幸福誰也不能保證,就連已經過去十幾年的那場車禍,到現在仍然是父母心裏不敢回想的禁忌。

南菲想起暑假參加的那場頒獎典禮,自己獲得的是優秀新人獎,作品是“影子”,講的是自然。而當時坐在觀眾席最前排的銀獎獲得者,他的作品是“失獨”。

那是南菲第一次接觸這個詞,頒獎詞配有ppt照片展示:一望沒有邊際的墓園裏,大理石雕刻的墓碑沉默豎立,墓前地上有顏色鮮亮的雛菊安靜躺臥,一對老夫妻站在那裏,婦人手上捧著一束露珠都未墜落的新雛菊,正彎腰準備換走昨天留下的那束舊花。配文是:“昨天的花未敗,今天的花初醒,明天的花還在生長,地裏的人兒,再不遠行。”伴隨照片展示結束,還有一段時長五分半鍾的視頻錄像。鏡頭著重在墓碑上停留三秒,南菲清楚地看見上麵的碑文:“愛女陳詩怡之墓,生於1990年,卒於2010年”。她突然意識到“失獨”的含義,生於80年代後的獨生子女,在21世紀麵對的不單是生活負擔重的問題。那些在“失獨”照片中展示的失去年輕生命的孩子,年紀多半集中在15歲到25歲之間,那個年紀,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父母親一般都上了四十多歲,失去了再生育的機會,而後半生還有漫長的三四十年,孤獨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