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禮結束後,那個銀獎獲得者很快離開,南菲本想請教他一些關於“失獨”拍攝過程中的具體故事,結果工作人員告訴她:“今天是沈先生兒子的忌日,沈先生掃墓去了。”南菲聞言一驚。
後來才了解到,那個攝影師的兒子原來就是兩年前因救人犧牲的幾個大學生中的一個。當年的新聞大版麵歌頌他們的無私奉獻精神,又有誰想過他們的父母是怎麼度過那段時間的?他們恨不得自己的孩子是膽小怕事甚至自私自利的孩子,也決不願看見躺在殯儀館中沒有溫度的屍首!原來這世上,除生死,真的無大事。
那時候,南菲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死亡原來那麼遠,突然就這麼近!
心裏寒意蔓延,在這之前,她從沒想過死亡的具象。五歲那年,那場給父母留下陰影的車禍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腿內彎側一道十幾公分的疤痕,和一年365天中僅有幾天的夏秋換季胸悶而已。十幾年過去,疤痕的顏色變淺,父母的擔心卻從未減少,不管去哪裏,“注意車輛,注意安全”一定是母親從知道她要出門始到出發最後一刻都掛在嘴邊的話。
獨生子女的父母,承受的情感寄托和人生風險永遠也不能用“計劃生育”來衡量。
就像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南菲從那時起,就時常想到這個問題,擔心父母以後可能的生活,她甚至算過,母親生她的時候是24歲,今年42歲生日還沒到,也許有機會再生一個孩子。不管怎麼說,多一個孩子,對自己,對父母,對以後都是一個保障。
“想什麼呢?再不移步,你媽的魚都該熟了。”
“南方,你有沒有想過和媽媽再要一個孩子?”
“傻丫頭,想什麼呢?”
“爸,你聽過‘失獨’這個詞嗎?”南菲覺得在這件事上不能打馬哈過去,這是一件非常嚴肅並且重要的事,於是坐直腰,嚴肅地看向南方。
“怎麼了?好端端地突然提這個幹什麼?”
南菲看出父親對“失獨”一詞明顯的排斥,忙起身攬住他的脖子道:“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詞,我也希望一直都陪在你們身邊,但是如果你們多一個孩子,我就會放心許多啊!”
“小小年紀,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還記得兩年前報道的某某大學生救人犧牲的新聞嗎?今年暑假,我去‘藍火’參加頒獎典禮時碰到了其中一位犧牲學生的父親。他以攝影作品‘失獨’拿到了銀獎,頒獎典禮那天,是他兒子的忌日。那天,我看到了很多關於失獨父母的照片,看到那位失獨的攝影師拿著剛頒的獎匆匆離開,為兒子掃墓,突然就很害怕!爸,我知道你們心裏其實一直都有我當年車禍的陰影,這些年小心翼翼將我養大,全心係在我身上,所以我一直不敢跟媽媽講這個話題,怕她承受不了。但我覺得這件事不能拖,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跟你談談。而且,要是多個弟弟或妹妹,以後要是有什麼事,我也有個可以商量的人不是?”
“菲菲……”
“爸,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會盡可能保護自己,一直陪在你們身邊,但是,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來,對不對?爸爸應該比我更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才是。”
“菲菲,實話跟你說,當年你車禍後,我跟你媽談過這個話題。後來你好了,我們感天謝地也就沒有這方麵的打算了。今天你突然說起這個話題,而且看得出來你思考了很久,我很高興,我們菲菲都長這麼大,知道為父母考慮以後了!行,我晚上跟你媽媽說說,但這種事情得看緣分,你有這個心就很好,現在你隻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把自己保護好就行,知道嗎?”
“嗯!”南菲見父親在考慮自己的建議,馬上笑開來答道。
“好了,人小鬼大!也不知道學攝影對你是不是一件好事。反正棋也是下不下去了,現在,我們出去幫媽媽做飯吧?”
一頓豐盛的晚餐就這樣在和樂融融的氛圍中解決,南菲很感謝上天恩賜,恩賜第二次生命,恩賜如此無可挑剔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