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然給蘇藜打電話的時候，南菲坐在車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剛剛聽母親喊她，南菲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匆匆跟米然打了個招呼就急著往回跑，坐上車才感覺到腳踝處有刺痛感傳來。
孫琳從後視鏡裏看見女兒皺眉低頭的模樣，回頭，一眼就看見有紅色的劃痕鮮明印在女兒淺幫球鞋露出的腳踝上，頓時一驚，問道：“腳上怎麼回事？”
南菲沒想到母親看見了，忙抬頭笑道：“沒事，就是不小心絆了一跤。”
“昨天還說會盡可能護好自己，原來就是放的空炮彈！你這樣，媽媽怎麼能放心？”
“媽，真的沒事，我就是拍東西時沒注意。對了，你快看看，我剛剛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呢！”南菲知道母親的軟肋，自己撒個嬌，用照片一轉移話題，她準得跟著自己走。
孫琳最是喜歡看女兒拍的照片，兩人有時邊看邊聊能過一整天，想著自己剛剛看到的那條劃痕並不是很嚴重，也就放下心來，嗔了女兒一眼，接過相機。
南菲在後視鏡裏對駕駛座上笑得意味深長的南方做了個鬼臉，替母親把剛剛因震感自動休眠的相機打開，從第一張照片開始看。
南方見工學部這邊逛得差不多了，征求南菲的意見後就往x大語言學部所在的中大門行去。
孫琳見時間不早，便提議回家做飯吃，等下次有空再接著逛西邊的電子信息學部，其實心裏還是惦記南菲腳上的傷口。
南菲也覺得一次逛這麼多差不多了，便應和著母親一道回了家。
到家後，孫琳先去做飯，南方跟著打下手。
南菲照例先進房間把照片拷貝到電腦上。
照片有些多，等待傳送的時間有點長，南菲就先翻看起今天拍的照片來。鼠標一鍵拉到底，南菲原本是準備看看大致拍了哪些地方，一共拍了多少張來著，卻突然發現最後一張照片是自己沒有見過的——倒地的鏡頭裏，是米然驚訝扭頭的影像，右手臂上方露出被擋住大半的實驗瓶，看不見蚯蚓，南菲莫名心一鬆，又暗笑自己膽小，這才繼續打量照片。
因為視角的原因，米然的臉部特寫很清晰，又由於蹲著，倒顯得腿短了很多，但南菲記得，自己目測他有一米八左右。
照片裏，米然的眼睛澄澈得不像這個年紀應有的樣子，甚至比電視裏那些帶了美瞳的眼睛還要真實明亮得多！南菲記憶裏，有這樣眼睛的人，年紀不超過十五歲。科學也解釋過，人的瞳仁色澤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減淡。但米然確實有著這樣一雙眼睛。
南菲想起晨光下“緣林”裏那場遇見，心跳忽然加急起來。
當時因為尷尬一直沒有直視過他，後來說開了，又因為站得近，身高的差距使得她根本沒怎麼看清米然的臉，倒是最後離開，她退開幾步回頭說“拜拜”時，有注意到米然眼睛裏閃動的明亮光澤。但那時，她隻以為是晨光透過縫隙投射的緣故，並沒有多留意，此時看見照片，那樣一雙幹淨的眸子，仿佛霞光都從裏生出，讓人快要忽視這個人的相貌。
米然的相貌其實並沒有特別出眾，就是那種幹幹淨淨的陽光男孩形象，因為眼睛裏單純的驚訝神色，反倒添出幾分莫名可愛來。身上穿著件有領的白色運動t恤，領角處甚至能看見“sumi”的淺色字樣，南菲還在納悶，sumi什麼時候進軍運動服裝行業時？突然被自己對著人物照片出神的樣子嚇到。
這麼多年來，拍到的好看人物不少，卻沒有一個像今天這樣吸住她的目光，南菲一愣，感覺心跳更快了，便隨手保存照片後關了電腦，正準備站起身時，又為自己關電腦這件事感到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下又拿過放在一旁的相機，看著看著目光仍是停在了那樣一雙眸子裏。那裏明明除了驚訝和倒影，什麼也沒有，南菲卻覺得，它像黑洞一樣，讓看見的人無處遁逃。也許這跟她學習攝影這麼多年來，尤其偏愛嬰兒眼睛的出發點一樣，明明什麼都沒有，又仿佛道盡千言，米然是怎麼在這樣的年紀仍保存著這樣一雙眼睛的呢？
身後房門口有腳步聲靠近，南方的聲音適時傳來：“菲菲，媽媽都叫你好幾遍了，怎麼都不應一下？又看照片忘神了？”
南菲這才回神，起身把相機遞到南方眼前，“南方，你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