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下,滾滾的七色浪花在波濤洶湧流動,那樣霧氣騰騰的長長石橋,不知怎麼,竟讓我想起了萬貞兒與朱見深。
他們現在一定是凡間的普通夫妻,恩恩愛愛。
閻王道:“朱佑樘,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這一世,你就這樣過了。”
白澤卻忽然一個閃身,飛身而出,直往奈何橋上奔了去。閻王急忙問道:“白澤,你這是做甚麼?”
白澤跑去對岸,道:“閻王,就由白澤替他去輪回。”
我急得眼淚直流,“白澤,不可。”
一騰騰的白色霧氣從橋下撲天蓋地刮來,對岸火紅卻似揚柳的樹微微在晃動,一條一條,枝蔓延伸。
白澤卻忽然單膝跪地,嘶啞叫我,“主人,孟婆湯一喝,白澤以後的生生世世便會忘記你。”他忽地哽咽,“我的主人,白澤會在人間替你祝福,祝福你千世萬世都幸福快樂,與那帝俊天帝永遠的快樂下去。”
橋下的七色浪花瘋狂在咆哮,一聲一聲,震耳欲聾。那團團的霧氣侵濕了雙眼。
白澤慢慢起身,對閻王道:“謝謝閻王厚愛,能做人,也是白澤前生修來的福氣。”閻王額頭的青筋錚了錚,滿頭的大汗,“白澤,你不可胡來。做人永遠的生死輪回,這是懲罰,這是受罪。”
白澤卻淡淡一笑,“從未做過人,隻做過畜生,如今,白澤倒想做做那人,試試那人間的情感。”他徒然悲傷,“王母曾對我說,白澤,你隻是畜生,並不曉得人的感情。”他停了停,目光慢慢移到我麵上,“可是主人,白澤明明懂的感情。”
他話裏有話,我聽了個明白,急忙往對岸一飛,在空中大叫,“白澤,我是你的主人,千世萬世都是,我不許你胡來。”他見我前來捉他,轉身便飛,我在空中直追,火紅的衣裳撲撲在怒張,“白澤,我不許。”
卻為時已晚。
他飛到孟婆處,將湯一碗喝個幹淨,“鐺啷”一聲響,將碗摔個粉碎。
我飛至他麵前,靜靜站立。
耳邊隻聞風嘯。
他深深看我一眼,頭也不回就走。
眼淚突然湧出,猝不及防間心在抽痛。
他聲音隨著風襲了入耳,“主人,若有來世,白澤依然想做你座下神獸。”昆侖神殿的日日夜夜,他陪著我,替我上妝,替我梳發,他說:我的主人,是最尊貴的神女,這世上的一切都不及你尊貴。
那一晚,重明鳥在屋外歡快鳴叫,落日的餘輝灑進神殿,他沐浴在那昏紅的光輝中,對我道:主人,白澤的命是您的。
他為我做的那一切一切,怎麼會不明白。
我轉身,落寂而走。
白澤,或許做人對你來說是種解脫,生命中再也沒有玉瑤的解脫。
閻王殿更顯淒然,閻王哀聲歎氣,“玉瑤公主,這白澤都去投了胎,不如便放這朱佑樘人間十年罷。”我瞥了眼朱佑樘,他愁眉深鎖,“這白澤,可是去了哪戶人家?閻王,不能換回麼?”
閻王道:“其實白澤一直不太願意做這判官,要看盡人間生死。它本是有感情的神獸,所以這結局對他,未必不好。”他手掌光芒一閃,隻見生死薄端在他手間,他翻了翻,道:“白澤下世命極好,雖然沒有功名,可是富貴顯赫,會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我鬆了口氣。
閻王看定我,問道:“公主,那麼我便與你通了氣,看在白澤犧牲的份上,讓這朱佑樘再活十年。”
我點頭,佑樘道:“閻王,白澤是去了哪戶人家,我重生後,必定大加賞賜。”
閻王笑道:“這倒不必,明九帝,你隻得十年命,即使幫白澤,也隻是十年。不如讓他順其自然要好。反正他命中注定大富大貴。”閻王傳了小鬼,叫他們送朱佑樘前去輪回,我掐指算了算白澤輪回的地址,轉身便飛了去。
雖是深夜,卻聽到劈哩啪啦的一陣聲響,仰頭一看,原是一戶人家上空,煙火齊放,火影縱橫,鼓聲震天。進去一看,那全身綿衣的男子抱著一個剛出世的小男嬰,在哈哈大笑,他說:“三十載,才喜得貴子,如今快快通知貴客,叫他們滿月過來喝酒。”一旁的奶媽似的婦人笑道:“我說官人,這才第一天喲,離滿月還遠著哩。”
那人怔了怔,方回過神來大笑,“正是正是,我都喜糊塗了。”
我飛身而下,隻見那嬰兒睜著大眼,依著男人懷裏,不哭也不鬧。
這便是白澤轉世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