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想通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如放開了懷抱,不要看得太重。
一旦想通了,沈婉兒便也不必為了那即將降臨的夜色而坐立不安了。索性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準備自己梳妝。
良家子雖然不在宮人之列,可是也算不得後宮裏頭的正經主位。因此宮人都是崇光院裏麵諸位良家子共用的,並沒有特別貼身的侍從。所以那些宮人們也各種各樣,多半都會看人下菜。同是良家子,像那幾個家境較好的,就經常叫得到宮人做事。甚至有時,也不用她們叫喚,就自有人前前後後地想著、問著。也有家境差些的,那就要自求多福,自己多動手了。
沈婉兒家中還算寬裕,未進宮之前,也有兩個丫環侍候。說實在的,剛入宮時,身邊一時沒人還真有幾分不習慣。好在她不是一個會怨天尤人的角色,從小父親又常教她與人為善,所以這崇光院裏,她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那幾日受了惠妃蘇冷月的一頓教訓,是受了一些冷言冷語,可後來看高有忠親信的崔玉喜來過幾次,便又很快平息了。
正梳著頭發,忽聽門外有一道柔弱的聲音叫道:“沈姐姐在麼?”
沈婉兒連忙起身去迎,正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怯怯地站在門外。那女子生得十分嬌小,但四肢勻稱,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眼睛卻挺大,像黑琉璃似的。膚色不似沈婉兒白皙,但也並不顯黑,頭發像黑色綢緞一般,光可鑒人。頭上隻簪著兩樣銀飾,一身簡單的藍衣紅裳,既無繁複的花式,也無甚刺繡。
沈婉兒笑著拉住女子的手:“原來是蔡妹妹,快進來。”
蔡金桂才低著頭,跟沈婉兒進去坐了。蔡金桂是留在宮中的良家子裏年紀最小的。但她也是嘴巴最緊、心事最重的人。大家在這崇光院裏住了小半年,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些各自家中的情況。唯有這蔡金桂,從不對人說起。可是那些人眼光也都毒得很,看她帶進宮裏的東西也沒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便都很看輕她,連那些宮人們也時常人前背後地拿她做笑談。可憐她小小年紀,就要孤身在這深宮裏默默忍受。
這些日子,沈婉兒受了傷,蔡金桂卻也來看過幾回。
蔡金桂看了看妝台,胭脂水粉都打開了,梳子也是匆匆放下的,便有些好奇地問道:“沈姐姐這時候還梳妝?”
沈婉兒笑了一笑。反正一會兒,會有人來接她去甘露殿,一樣讓別人知道,便據實告訴了蔡金桂:“陛下要傳召我。”
蔡金桂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又驚又羨。半晌才慌忙說起吉祥話:“恭喜姐姐,賀喜姐姐。我就知道姐姐會有這一天的。”
沈婉兒笑道:“恭喜我做什麼?咱們都是良家子,你遲早也會有這一天的。”
蔡金桂一怔,又羞又愧地低下了頭:“我怎麼能跟姐姐比呢?”
沈婉兒摸了摸她油亮的黑發,真心誠意道:“可不能這麼說。各有各的好啊。說不定陛下就喜歡妹妹這樣乖巧、可憐的。”握著她的手,緩緩道,“這宮裏的事,永遠都說不準的。就像我,前些天才剛被惠妃娘娘訓斥,誰承想,今日卻又蒙陛下傳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