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冷月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努力將心頭忽然泛起的那一絲酸澀拋諸腦後:“我是對陛下原本存著一分心思,可是陛下顯然對我並沒有半分心思。不僅對我沒有心思,也不將我對他的心思放在心裏。想這三年來,我也算盡到了一個女子的本分。天氣稍有反複,便怕他著涼;他愛吃的菜色,我都了然於胸……我在家中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父兄們誰不將我奉若掌上明珠?這你都是知道的。”
司琴連連點頭:“正是。老太尉與老夫人諸多子女,隻有娘娘是他二老心尖上的那一塊肉。那時,陛下要召娘娘入宮,老太尉人前背後淌了多少老淚。要是換作別人家,隻怕歡喜都來不及呢!還不是因為老太尉打從心眼兒裏舍不得娘娘,寧可不要這富貴,也不忍和娘娘骨肉分離。”
想起老父,想起家裏種種,蘇冷月淡漠的麵容終於起了漣漪。兩隻杏目無聲無息地就濕潤起來。
“該做的我都做了,”她說,“他怎麼想是他的事。總之,我不曾負他。到何時,我也問心無愧。”
司琴卻聽得卻也替蘇冷月微有不值:“娘娘……”蘇冷月的話實在說得明白極了。她不曾負皇帝,卻是皇帝負她。想到這裏,司琴又微微有些心驚。很想要寬慰她幾句,卻又不知該如何寬慰。
蘇冷月自己振作起來,抬起下巴道:“以前的蘇冷月是為自己進宮的。雖然我不是他的妻,可他卻是我的夫,我想對他好,也想他對我好。隻對我好。但現下,我已知道那就是一個從一開始就不該有的夢。”
蘇冷月看著那一跳一跳的燭火,一隻小小的白蛾圍繞著飛了幾圈,終於一頭撲進了那幻麗的火光。哧的一聲,化作青煙一縷。
“我是不會做那撲火的飛蛾的,”她看著那小小的、焦黑的殘骸,“如今的蘇冷月是為了家人進宮的。他心裏有沒有我不再重要,我隻不過是宮裏諸多嬪禦的其中之一。我會竭盡所能希圖聖寵,榮耀家門。”
司琴明白了。原來那日,惠妃將所有的人遣開,隻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殿裏,從天明一直到天黑,其實就是想通了這一件事。雖然司琴的心裏有一些害怕--那畢竟是一國之君,萬民的主宰--但她的主人卻永遠隻有蘇冷月。她自幼就在蘇冷月身邊,和她一起長大。效忠蘇冷月,早就成為一種本能了。
司琴低低地問:“那現下,娘娘打算如何是好?”
蘇冷月看著燭火的眼神,又變暗了一些。
轉眼間,又過去了兩三日。難得今日清閑,皇帝帶著大皇女在禦花園裏玩耍。小孩子畢竟隻是小孩子,再怎麼教她規矩,一玩兒起來就全忘得一幹二淨。一會兒到處撲蝴蝶,一會兒又扔魚餌給荷花池裏的錦鯉,一會兒又淘氣十足地指使小宦官摘一片蓮葉來玩……嘴裏不停地喊著父皇快來。
婕妤劉惠娘不曾相陪,隻讓乳母跟著。獨孤元嘉也知道她的脾氣,所以也不去問她為什麼不來。
一眾宮人內監緊緊張張地跟著那小小的女孩子跑到東又跑到西,皇帝自己倒放心得很,隻管坐在池邊的亭子裏笑微微地看著心愛的女兒任情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