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碧君現下正得皇帝恩寵,再慌也不至於連自己和司琴的身份都分不清吧?
況且,當初周碧君、杜吟雪都是在這崇光院住過的。周碧君蒙幸最早,杜吟雪略遲。但好歹,大家也相處過三四月。沈婉兒記得,周碧君雖算不上伶牙俐齒,但也並不口拙。不過言語輕柔一些罷了。該說的話還是會說的。
而後來,蘇冷月處置她的貼身宮人,她也並未出手。可見她也是知道事已至此,不能再多言,再說也隻會惹來更糟糕的下場。足見,她還是有一番審時度勢的。
周碧君啊周碧君,恐怕,也不是個省事的。
其三……
沈婉兒不禁看了尹墨香一眼,一時還是打住了那即將升起的念頭。見尹墨香也正看著她,便淺淺一笑。其實這三點還不是令她最驚訝的。最驚訝的卻是,那半句詩。
她不覺輕輕吟哦出聲:“涼飆奪炎熱……”
尹墨香不解道:“姐姐為什麼單單記著這一句?”
沈婉兒望著她笑道:“你可知道這是誰的詩?”
尹墨香一驚,才道:“這是詩?”
沈婉兒便知她完全不解了,淺笑著道:“這是西漢班婕妤的一首《怨歌行》。”
尹墨香便啊的一聲道:“我記得姐姐以前教我識字時提過,班婕妤是西漢成帝的妃嬪,是個大才女。是班彪的姑母,班固的姑祖母。班彪作有《史記後傳》六十五篇,是其子班固作《漢書》的重要基礎。”
沈婉兒欣慰地點點頭道:“你還記著。”
尹墨香低頭一笑。
那時沈婉兒在家曾開一個小小的女子書院。說是書院也並沒有很正式。隻是左近一些人家的女孩子每日在她家後園聚首一個時辰,她教她們識一些字,讀些淺顯的小書。
尹墨香算得聰明,每回識字都又快又好。隻是可惜她家裏父兄都不讚成,學了約有半年就不來了。要不然,沈婉兒倒是打算單單多教她一些。連墨香這名字也是她取的。平常人家的女兒就是沒有名字也不奇怪,隻以排行而稱。尹墨香排第七,年紀最幼,家中稱為七丫頭。上麵還有五個哥哥,一個姐姐。
沈婉兒便笑著將《怨歌行》整首念給她聽。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尹墨香聽得十分專注,眼珠一動不動,若有所悟。
沈婉兒也陪著她靜了一會兒,方笑問:“明白了?”
尹墨香略略猶豫:“不知道我想得對不對。”瞧見沈婉兒鼓勵的目光,便大著膽子說來,“這首詩是以扇子自比,夏天的時候一刻也離不得它,那搖動時的微微涼風簡直就是最愜意的事。可是等秋日到來,涼風一起,炎熱不在,再美麗的扇子也會變得多餘,隻能丟置一旁,所有的珍惜和歡喜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