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元嘉忽然停在一叢花草前頭。正是一叢緋紅色的木芙蓉。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良久,伸出手執定一隻。
“萬物開始蕭條,它倒正是開放。”說著,才淡淡地笑出來,“可真會挑時候。”
高有忠在旁問:“陛下可是喜歡這一朵?待老奴摘下……”
“不必。”獨孤元嘉卻又鬆開了那朵芙蓉,“摘不摘都有敗的時候。朕又何必做那惡人。”
高有忠聽罷,應了一聲便又退下。
“哦,對了。”獨孤元嘉想起來,“司琴護主有功,理該有賞。你看著辦吧。”
高有忠:“是。老奴看著,傷得也不輕呐。”微微一笑,“聽說那貓一衝出來,就朝惠妃撲去。也虧得司琴膽大,別人早就驚呆了。”他有意將直撲惠妃麵上隱去。情勢未明,何必早早地讓皇帝不痛快。
獨孤元嘉漫不經心地嗯一聲,隻道:“總歸無事便好。”
高有忠看看獨孤元嘉臉色,又道:“想必周采女也受驚不小。”
今年新晉的兩位采女,周碧君、杜吟雪甚得獨孤元嘉青目。尤其這個周碧君,娟秀無雙、精通音律。高有忠侍候著獨孤元嘉,也有幸見過她臨風吹笛,那一種悠揚婉轉裏和著裙袂飛揚,端的是神仙之姿、天籟之音。
而獨孤元嘉,又一向鍾愛笛音。
果然獨孤元嘉的腳步一慢。
但走上兩步,又依然如常,笑道:“以下犯上,總是她的不是。受驚也是應該的。這兩日,就讓她好好思過吧。”
高有忠便也笑著:“是。”
一個是惠妃,一個是采女。一個是嬪禦中地位最高的,一個是嬪禦中地位最低的。縱貓行凶,可大可小。大起來,也足夠撤掉她的采女了。皇帝卻隻是讓她思過而已。這個周碧君隻要安安穩穩的,將來也絕不止如此。
一時便又安靜下來。
高有忠侍奉著獨孤元嘉走了幾步,但有暖風拂麵,藏些花香。時時有兩三隻粉蝶飛過,兀自在綠樹紅花中環繞。正有些愜意,忽的,有一陣嫋嫋笛音趁著微風送來。獨孤元嘉不覺停下,仔細聽來。笛音煞是悠婉,趁著忽強忽弱的風勢,愈發顯得時近時遠。似乎是一支春江花月夜,但再聽去,又似乎不是,屢屢有新音變調逸出。正因有這不同,才使得這一支曲子似曾相識,卻又捉摸不定,纏綿而不無力,悱惻而不哀傷。
高有忠看獨孤元嘉分明是聽得入神,但又並不上前,隻立在原地遙遙地聽著。便沒有多嘴多舌,也安安靜靜地侍立一旁。
待到一曲吹完,猶有餘音縹緲之感。
獨孤元嘉在風中又立良久,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高有忠此時才輕聲道:“陛下,笛音仿佛是從觀柳渡那邊來的。”
獨孤元嘉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的雙目也正看向觀柳渡。兩岸的垂楊柳還綠著,但已不似初夏時節的輕煙朦朧,而是像層層濃紗一樣,幾乎將水麵遮蔽,隻有零零散散的鱗光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