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元嘉笑道:“有忠,你真是一擊中的。都說你為人厚道,可也有幾人知道你還有一副玲瓏心肝?”
高有忠忙低頭謝過:“老奴不敢當。”
馬福聽得又不是滋味,低著頭,於無人注意處撇了撇嘴。
高有忠馬上又想到:“陛下乃人中龍鳳。這點兒細枝末節,連老奴都能想得到,何況陛下?”臉上不覺露出一絲迷茫,“那麼,陛下究竟為何要如此做呢?”
獨孤元嘉雖微微笑著,眼神之中卻專是叫人捉摸不透,似冷淡還似壓抑:“這又有什麼可說的。不過區區一個采女,還不值得朕為她如此費心吧!”
馬福聽得耳朵一豎,暗暗印到心裏去了。他雖不如高有忠陪伴君側二十多年,可也隱隱感覺到,皇帝的情緒有些怪異。
皇帝一貫是個溫柔的人。雖則這溫柔有時像一把刀,但也是軟軟地割著,從不曾如此直接。
遠的就像曲寶林。知道當年是非的人,誰不知道皇帝簡直恨慘了她,恨不能就將她碎屍萬段才好。然而即便是在怒氣最為鼎盛的時候,皇帝也不曾明明白白地貶低過她。卻是以養病為由,將她軟禁,言辭之間盡是關愛。
近的就像蕭婕妤。蕭婕妤失寵之前,皇帝最後一次去她那裏,恰巧也是馬福隨侍在側。蕭婕妤一如往常的撒嬌使性子,皇帝也一如往常的微笑以對。最後皇帝溫溫地對蕭婕妤說了一句,你好好歇著吧,朕也不攪擾你了。蕭婕妤將皇帝送走,都還一無所覺地笑著。
馬福也是一無所覺。直到了晚間,馬福問皇帝是否該去蕭婕妤那裏了,才見皇帝笑微微地道,朕不是說過了麼,不攪擾她了。
馬福呆了一呆,這時才反應過來:一度寵冠後宮的蕭婕妤,就這樣毫無跡象地失寵了。
依著皇帝的性子,若真不把沈婉兒當回事兒,大可連說也不必說。偏偏說也不必說的事兒,竟說得這樣清楚明白,倒有刻意撇清之嫌了。
馬福感覺得到,高有忠更能感覺得到。
兩人都是悄悄地看一眼皇帝。馬福自然不敢多嘴,又悄悄地低回頭去。而高有忠,若在以往也不會多嘴,可今日他已然知道那時在觀柳渡,引得皇帝笛聲相和、心神向往的人就是沈婉兒,卻忍不住要多這一句嘴。
“陛下素來宅心仁厚。宮裏的各位娘娘,哪一位陛下不是寬愛有加。不知沈采女是何處做得不對,陛下竟對她如此失望?”
獨孤元嘉這時才微微一怔,心裏有些回味過來,然而麵上還是風淡雲清地笑了一笑:“也沒有什麼。後宮嬪禦如許多,朕又怎麼可能真做到雨露均沾?有忠也太難為朕了。”
高有忠忙低頭笑道:“老奴不敢。”
馬福也少不得陪著笑上一回。此話也算過去。
且說沈婉兒從田禦女處出來,也不曾回到自己屋裏,而是轉去杜吟雪處,將方才賠禮之事逐字逐句地轉述杜吟雪。杜吟雪聽到最後,也不由得一陣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