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三章父親(5)(1 / 1)

葬禮

雖然父親臨走時說過,他死後不必為他置辦喪事,但是作為一種根深蒂固的傳統風俗,哪有不辦的道理。母親當時也對父親說:“你不要操心這些事兒。”

或許當人走到生命最後一刻時會徹悟許多事情。父親在生時,隻知道付出一分才能收獲一分,工作一天,才有一天的工資。在那貧困的年代裏,出生於並不富裕的家庭,姊妹眾多,熱鬧的背後是溫飽線上的掙紮。年幼喪父,姐姐們相繼出嫁,與常年多病的母親兩人相依為命。一身奔波,隻為了自己的兒女不再經曆那份苦難的生活,隻為了一家人過得幸福快樂。所以父親一直在努力的工作,一直在為兒女、為家庭付出。他希望將來有一天可以牽著孫兒的手,過清閑的生活。所以眼下無論是多麼的艱辛,多麼的困苦,他都不曾忘記那美麗而觸手可及的夢。

父親還時常對我說:

“等把你供出來,我就不再打工了!”

可是,就在我即將大學畢業,有能力為父親分擔一點的時候,父親永遠的離開了。父親的夢,最終沒有實現。臨終時父還在安慰兒子:

“不要憂傷……”

或許那時候父親已經看透什麼。“每個人都會走到這一步。誰也不能避免。”

赤裸裸的來到這個世上,為了活著奔波一生,可是無論如何,最終都難逃死的宿命。一生的追求,一生的忙碌,一生的牽掛,到最後,什麼也帶不走,什麼都得放下。赤裸裸來的還得赤裸裸的離去。生前在乎麵子,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在乎自己的家是否過得比別人好……操不完的心,到最後也是空操心。所以父親最後時他最坦然,他反而在安慰兒子。他看淡了,看清了,也看透了。他說:

“我死後,找幾個人把我抬出去就是了,不必在家裏停留,也不必花錢舉辦喪事。我這輩子該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

人死萬事空,生前兒女孝順,該享的福享受過,又怎麼會在乎死後的熱鬧和體麵呢?其實我們都知道,父親他念到自己生病以來,已經花掉了大部分積蓄,他走後再也沒有人為家裏掙錢,兒子還在讀書,還需要花錢,他隻想為兒子、為家裏都留一點錢,他不想再在自己身上花那些他認為不必要的花費。隻要兒女過得好,便是對他最大的安慰。

母親並沒有遵從父親的心願。大半輩子,同甘共苦二十五載,母親不忍心。不忍心看著父親辛苦了一輩子,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的走。

葬禮的當天,親戚朋友,左右鄰居前來悼唁。哀樂聲聲,鞭炮齊鳴,鑼鼓嗩呐的聲音更是悲涼淒清。一項項儀式在眾人的見證下進行,悲愴的念著祭文,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穿透母親的心。母親在屋子裏被人攙扶著,淚水沾濕了衣裳,幾欲昏厥過去。

跪在父親的靈前,父親的遺照仍然那般慈祥,而父親此刻卻再也聽不見兒子的哭聲。

第二天出殯,天未亮,抬喪的人就已經聚在院子裏,最後的儀式結束,眾人抬著父親的靈柩,鞭炮聲聲震天響,紙錢張張滿天飛。兒子走在最前,一路跪拜,送父親最後一程。

新墳起,眾人回,徒留無限悲。

父親生前常說:“葉落歸根。”無論走到哪裏,他都舍不得祖上留下的那幾畝土地,那一片山林。而我總是覺得這裏太落後,太貧窮,我一直想著將來留在城市,可是父親卻對我說:

“無論你走到哪裏,都不要忘記你的根在這裏。”

最後,父親終於融入了他所深愛的土地,他的血液,他的身軀,一同融入了大巴山的土裏。

如今依然清晰的記得上一年級時,父親握著我的小手,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寫“找”字。這也是我所能記起的最早的記憶。“找”是父親親手教會我的,學過那麼多的字,我唯一記得父親教我寫 “找”字的情形。每次找不到父親和母親時,我都會哭的很傷心,尤其是天黑的時候,那時候,父母便是我的整個世界。每次我哭的時候,姐姐都會拉我去找爸爸媽媽。

那時候,我一天都離不開父母,與父母在一起便是我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那時候我時常在想,要是能一直這樣在一起就好了。後來上學時學到一篇課文叫《和時間賽跑》,每次讀到這篇文章時自己都忍不住的想哭。“讀小學的時候,我的外祖母去世了。外祖母生前最疼愛我。我無法排除自己的憂傷,每天在學校的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跑著,跑得累倒在地上,撲在草坪上痛哭。”雖然當時並沒讀懂多麼深的含義,但是仿佛自己感受到了文中的“我”的那份情感。後來又學了《兩隻獅子》,讀到“孩子,將來我們老了,不在了,你靠呢?你也應該學會生活的本領,做一隻真正的獅子!”時自己也會莫名其妙的熱淚盈眶。

隨著年齡一天一天的長大,與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卻越來越少。父母為了養家糊口,遠走他鄉,我為了求學,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以至於七年來,我與父親在一起的時間不足半載。父子兩總是聚少離多,每每念及於此總是觸目傷懷,情不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