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衣香人影太匆匆(2 / 2)

紹衣話罷停住腳步,侍立於門側,道:“小主請進去吧,娘娘就在裏麵。”

我忙道一聲“勞煩。”

進去隻看見蘇昭容一個人,坐在朱紅窗欞底下,微垂著頭,捧著杏黃的香袋,一針一線,極是認真。我不覺放輕了步子,生怕驚動了她。一時隻見她低垂的雲紋織錦袖口下,露出一截極素淨的手腕,連著素指纖纖,瑩潤如羊脂白玉。好一會兒,她抬頭勾一下耳畔的碎發,方看見我,笑道:“你這丫頭,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倒叫你好等。”

我往她身邊走去,一麵走,一麵道:“看表姐正專注著,不好驚動了表姐。”轉而又道:“表姐手裏什麼好活計,忙得連晚晴來了都不知道。”

她遂捧了與我看,杏子黃的香袋上,密密繡了精致的流雲祥鶴。我讚歎一回,還到她手裏。她接了,重又慢慢繡起來,一絲不苟的模樣,嘴裏卻說:“表妹這一屆的秀女,倒都是伶俐通透的人兒。”

我聞言愣了一愣,:“表姐何以如此說?”隨即又笑笑,道:“表姐是說那明貴人不成。”

她手中動作不停,語氣緩慢,道:“表妹也是聰慧之人,難道不懂?那等小角色,還稱得上伶俐通透?表妹當真不知我說的是誰?”她說著,忽而抬起頭,唇角已然噙上一抹淺笑,“舅舅托我照料妹妹,妹妹想想,任誰再親近,還親過血親不成?話我倒不多說,妹妹想通便是,隻一個,防人之心不可無。”

話罷她隨手將那繡了一半兒的香袋擱到案上,雙目微闔,秀眉輕蹙,似有乏意。

“你且回去吧。”她擺擺手,吐出這一句,“我也乏了。”

我微微福了個身,道聲告退,便轉身離開。沒走幾步,身後又有聲音響起。

“要當心身邊之人。”

聲音不大,幽幽綿長,擴散在靜默的空氣裏。我的腳步頓了一下,卻無多言,起步離去。

出了衍寧宮,我不覺舒出一口氣,照蘇昭容方才的意思,竟有些疑我之意,但還是拉攏之心居多。這還是其次,她若想拉攏我,首要的便是護我安全,所以最後那句提點,未必就是空穴來風,看來今後還是多多留心才行。

我一麵想,一麵信步在宮中走動,天色已晚,有柔暖的風拂過,如薰如醉的模樣。不知不覺間,便行至凝碧池西畔。

凝碧池是皇城內一個碩大的人工湖,池畔遍植花木,四季皆是明豔景致。我輕輕倚在一株臨水的垂柳上,隻見眼前池水溶溶曳曳,微風一過,水麵頓時皺碧疊紋,恰如我此刻的心境。

又能怎麼樣呢,隻能步步小心罷了。

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完全沉黯下去。一輪明月升空,流瀉下淡淡的輝澤。我正要轉身回宮,卻倏忽聽見一聲極輕極輕的歎息,隨即有淡然如水的聲音響起。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誰在那裏!”我一驚,回頭輕喝,不遠處的一株梨樹後,施施然轉出一抹清瘦的人影。一襲青衣,落落清影,長長的雲白細綃發帶在風中翩然舞動。幾片殘花悄然落下,拂在他肩上,映著周圍無邊的夜色,有種不近凡塵的美麗。他瞧向我,唇角勾起一絲淺笑,眼眸恰似暮秋寒潭,靜而清冷。

“我若說,我是梨樹之靈,你信麼。”他的聲音輕而緩,有種莫名的熟諗。不知怎的,我竟無端端想起一句極美的舊詩。

落花人獨立。

四周連空氣仿佛都要凝固下來,他見我不言,又輕輕笑開,眼眸深處頓時波光瀲灩。好一會兒,才回身略抬了抬手,竟折下一枝開的正好的梨花來,揚手拋進我懷裏,道:“我若說,我隻因貪慕佳人才貌,特來相見,你信麼。”

我一時愣住,竟不知該作何回應。良久,他緩緩轉身,往繁花深處走去。我怔怔望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不見。隻空餘手中那枝梨花,在皎皎明月下,隱隱透出一縷幽香。

“明日黃昏時分,望與卿再見。”

恍惚中,似乎聽見他說了這麼一句。

回去的時候老遠就瞧見一個人影在宓秀宮門口轉來轉去。走近才發現是抱琴。見我過來,她急急抓住我的手,道:“小主哪去了,怎麼才回來。”

我看她麵色不同尋常,忙問出了什麼事。她雖然極力保持著鎮定,卻仍從稍顯淩亂的妝容和顫抖的語氣中泄露出此刻雜亂的心情。

“淺畫被明貴人帶去翠微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