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部 第一章(1 / 3)

“下麵玩什麼花樣呢?”

我接著講下去,這是第八十四下號國監的故事中賺人眼淚的悲劇部分。弟兄們,我惟一的朋友們,你們不會願意聽那些齷齪可怕的、令我父母捶胸頓足的驚愕之事,爸爸把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手砸向天上不公平的上帝,媽媽嘟起嘴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地哭,悲歎獨養兒子、心肝寶貝如此沒出息,令大家失望,低等法院嚴厲的老治安法官說了些十分不中聽的話,來叱責鄙人,即你們的朋友,盡管德爾托得和警察們此前已經含血噴人、極盡齷齪肮髒的誹謗之能事,天殺的。接著是在臭變態狂和肮髒罪犯中間的羈押,然後在高等法院接受審判,有法官和陪審團參加,用十分莊嚴的方式說了一些地地道道的髒話。此後是“有罪”的宣判,他們說“十四年徒刑”時,我媽媽放聲大哭,我現在就在這裏,被踢著哐當關進八十四下號國家監獄剛好兩個年頭了,身穿囚服,那是肮髒的糞黃色上下連身號衣,號子縫在胸部,肚臍眼上麵,背上也縫了,來來去去我都是六六五五三二一號,再也不是你們的小哥們亞曆克斯啦。

“下麵玩什麼花樣呢?”

我關在這個地獄洞、人類獸園長達兩年,被凶殘成性的看守踢打、推搡,與色迷迷的臭罪犯打交道。其中有一些罪犯是真正的性變態,隨時隨地打算把口水流到像敘事人這樣如花似玉的小夥子身上。坐牢並不是教化,一點都不是;而且國監強迫犯人在車間裏糊火柴盒,在院子裏一圈一圈一圈地放風出操,有時晚上還來個老教授樣子的人,講解甲殼蟲、銀河係、《雪花的光輝奇聞》,這最後一課曾使我哈哈大笑,我想起了冬夜裏的那次,對圖書館出來的老頭進行推搡和破壞公物,當時我的哥們還沒有叛變,我自己又快活又自由的。

提起從前那幫哥們,我隻聽說過一件事,有一天,P和M來探監,我便得知喬治死了。對,死了,弟兄們。就像路上的狗屎堆一樣。據說喬治帶領著另兩人進了一個豪富家庭,把主人打翻在地,拳打腳踢,然後喬治開始撕開坐墊和窗簾,丁姆去碰一件價值連城的擺件,像雕像什麼的,那蓬頭垢麵的富人勃然大怒,拿起一根沉重的鐵棍,衝向他們。老實人發怒產生了蠻力,丁姆和彼得跳窗而逃,但喬治被地毯絆倒,讓可怕揮動的鐵棍直砸到格利佛,這就是叛徒喬治的結局。老頭殺人犯以正當防衛輕易開脫,真是合情合理,喬治被殺了,盡管發生在我被條子抓住一年多之後。世道似乎是合情合理的,這才像一報還一報的命運呢。

“下麵玩什麼花樣呢?”

這是星期天早晨,我在羽翼教堂,聽獄中教誨師宣講主的福音。我的任務是管理舊音響,在唱讚美詩的前後、中間播放嚴肅音樂。羽翼教堂在八十四下號國監有四處,我站在教堂後麵,靠近看守持槍站崗的地方,警衛們還手持肮髒的大青柴棍;可以看見眾囚徒坐著傾聽福音,身穿可怕的糞黃色囚服,他們身上升騰起一股肮髒之氣,倒不是沒洗過,不是汙物,而是一種特殊的惡臭氣,隻有囚徒才有的,弟兄們哪,塵土飛揚、油膩膩、無可救藥的氣味。我想,大概自己也有這種氣味的,已經淪為真正的囚犯了嘛,盡管年紀還小。所以,要盡快跳出這個臭烘烘的肮髒野獸園,弟兄們哪,這對我是至關重要的。你們隻要讀下去就會知道,時間離我出去也不太久了。

“下麵玩什麼花樣呢?”獄中教誨師第三次問。“是這樣進進出出、進宮多於出呢,還是聽從神的福音,認識到除了現世,還有來世,懲罰在等待著死不改悔的罪人?你們是一夥該死的白癡,大多數人把與生俱來的權利賣掉,去換一杯冷粥。偷盜、暴力的刺激,過快活生活的衝動,值得以身試法嗎!我們有不可否認的證據,對對,無可爭議的證據,證明地獄是存在的,我知道,我知道,朋友們,我在夢境中得到信息,有這麼一個地方,比監獄要黑暗,比人間的火焰要熱,像你們這樣死不改悔的罪人的靈魂……不要斜看我,要命,不要笑……你們這樣的人,聽著,在無窮無盡、無法容忍的痛苦中尖叫著,鼻子裏堵滿了汙物的氣味,嘴巴裏塞滿了燃燒的糞便,皮膚在脫落腐爛,一個火球在尖叫的內髒中轉動。對對對,我知道。”

此刻,弟兄們,後排某處的一個囚徒放出唇樂“卟……勒”;殘忍的警衛馬上就出動了,迅速地衝向他們認準的發聲地點,狠命地打棍子,左右開弓地點名揍人。最後他們找到一個瑟瑟發抖的可憐囚徒,不過是一個幹癟老頭而已,並把他拖出來了,一路上他不斷喊著:“不是我呀,是他,看哪,”但這沒有用的。他被打得皮開肉綻,押出教堂,一邊還在呼天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