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半路審凶手 千裏護師弟(1 / 3)

林衝身負棒傷,帶著枷鎖,行路艱難,時至中午,也不過出城二十裏地,魯智深騎馬不久趕上了。

遠遠望見一張酒簾迎風招展,兩個公差走在前麵,看見酒店,要去吃飯。個子大的先進去,很快又出來,對小個公差嘀咕幾聲,把林衝帶到離酒店很遠的一棵大楊樹上綁起來,兩人再進去了。

此事蹊蹺,既要吃飯,難道要林衝餓著?屋裏有鬼。魯智深繞到酒店一側,窗戶撐開,偷眼一望,靠牆角的桌子隻坐了一人。

那人與林衝一般年紀,頭戴著一頂“萬”字頭巾,身穿罩紗背心,下穿一雙黑色的靴子,白襪子。正與兩個公差作揖道:“端公請坐。”並對著個大的說,“董端公,我是認識你們的,中午請你們喝酒。林衝那裏,叫店家送些剩菜飯吃就行了。”

桌上已經擺滿了酒盞,菜蔬果品和酒肉,姓董的問:“您這位官人貴姓?”

那人說:“一會兒就知道了,我們喝酒吧。”等酒保將酒店裏的人全部趕出去了,那個人從袖子裏取出十兩金子,一人麵前放五兩,“二位端公請收下,有些小事要麻煩你們。”

兩個差人說:“無功不受祿。小人從來不認識大人,為什麼要送金子?”

那人說:“你們是到滄州去的嗎?”

董端公說:“是的,我們奉本府的差遣,押林衝到那裏去服役。”

那人說:“實不相瞞,有事相擾,我是高太尉的心腹陸虞候陸謙。”

兩位差人連忙站起,連連作揖:“在下董超、薛霸,隻不過是兩個衙役,怎麼能和高太尉身邊的官員坐在一起喝酒呢?”

陸謙微微一笑:“知道敬畏高太尉就對了,你們更該知道林衝和太尉是對頭,現在我就奉他老人家的旨意,把這十兩金子送給你們。”

兩人大吃一驚,連忙跪下:“太尉若有吩咐,就是叫我們去死也隻能依從,要什麼金子?”

“不是白與你們的,要你們辦的事情也不簡單……”說著陸謙俯下身子,低聲說,“你們帶著林衝不要走遠了,就在前麵僻靜的地方把他結果掉。”

董超年長幾分,知道厲害,正起身子:“我們奉開封府的命令,隻把犯人送到滄州,路上結果了他,回去怎麼交代?公文隻說送活的去,並不曾叫我們結果了他的性命。林衝是有本事的,隻怕……”

薛霸年輕,大包大攬:“開封府若要我們回文,自然有太尉做主。官人放心,最多五站路,最少兩站路就能讓你得到好消息。”

“還是薛端公爽快,你們殺了林衝以後,一定要把他臉皮上的金印剝回來做個證據,到時候陸謙再給你們十兩金子作為答謝。我就在京城專等好音,千萬不要耽誤了。”

他這樣一說,姓董的不再言語。三個人吃吃喝喝,酒醉飯飽,送些殘湯剩水給拴在樹底下的林衝吃了。兩位公差出來罵罵咧咧,打著林衝上了路。

魯智深在酒店側麵聽得清清楚楚,幾番手癢,舉著禪杖想打進去,吸取了打死鄭屠夫的教訓,耐著性子,等兩個差人走後半天,陸謙探身門外,看附近沒人才出酒店。

付了定金,得到承諾,衙內交代必定能辦好,陸謙多喝了幾杯,高一腳,低一腳往城裏走去。因為事關機密,連個隨從也沒帶。走過小橋,突然被根繩索絆倒,他掙紮著要爬起來,身後衝出個人來,撲上去用衣服蒙住他的腦袋,隨之一條麻袋把他從頭到腳套住,捆得像粽子一樣。

他暈頭轉向,破口大罵:“你們是誰?膽敢半路綁架本官,不要命了?”

跟著就有拳打腳踢上來,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大罵:“你他媽的再叫,就把你扔進河裏喂魚!”

陸謙在口袋裏以為遇到了強人,不敢吱聲,似被舉起行走,過了一陣,隻覺得身子一震,被摔在地上,跟著那粗獷的聲音便問:“陸謙,你可知罪?”

陸謙嚇傻了,還想搪塞:“你們是……是誰?”

“是誰?灑家是你爺爺!”話音剛落,一腳飛來,一根肋骨被踢斷了。聽出這是山西口音,陸謙疼得倒抽一口涼氣,拚命在想:哪裏結識過這種人?

不必說這就是魯智深了。見林衝被他們栓在樹下,有心上前慰問,但看到屋裏那三個人鬼鬼祟祟的樣子更放心不下,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衝進去殺了這三個魔頭。想想這也無濟於事,救不得林衝,反而壞了大事。偷聽完畢,看見屋側麵有根繩子,曬著一條麻布口袋、一件衣服,順手扯了,跟在陸謙身後,使用繩子絆倒他,然後蒙住頭裝進口袋,拖到河邊一片寂靜的草叢裏。

拳打腳踢收拾了一頓,這才審問他:“陸謙,你和林衝有什麼仇恨?為何要結果他的性命?”

陸謙在口袋裏哼哼唧唧地說:“我和林衝一起長大,和他是好朋友啊,怎麼會加害於他?”

魯智深又踢一腳,把他的兩顆門牙踢掉了,提起麻袋,浸在水裏:“你再不說實話,灑家就放手了——”

陸謙隻好服軟,嘴裏充滿血,說話不清楚:“不幹我的事啊,都是高衙內害了相思病,想林衝的娘子,高太尉吩咐小人去幹這等傷天害理事的……”

他這才老老實實地招出來:原來陸謙一個朋友叫富安,是高衙內的幫凶,知道高衙內迷戀林娘子,指派陸謙約林衝到外麵喝酒,讓高衙內躲在陸謙家的樓上。陸謙隻要討好高俅,顧不得朋友交情。跑到林衝家裏邀林衝到樊樓喝酒。林衝喝著悶酒訴說自己受的窩囊氣,陸謙還安慰他,說高衙內不知道是嫂子,事情過去就算了。

林衝多喝了幾杯酒要上廁所,剛出樓到巷子口,就碰到侍女錦兒,告訴他官人和陸虞候出來沒多久,就看見一個男人跑到家來喊娘子,說老爺一口氣上不來跌倒在陸謙家裏。她們跟他趕到陸老爺家,見桌子上擺著酒菜,不見官人。裏麵走出來一個少爺,就是在嶽王廟裏攔住娘子的那個後生。

錦兒知道大事不好,連忙下來找官人。林衝聽說了,趕到陸虞候的家裏,跑到樓梯上,看關著樓梯大門,隻聽到妻子在樓梯上喊叫:“清平世界,為什麼將良家婦女關在這裏?”

林衝聽見高衙內的聲音:“娘子啊,可憐可憐我吧,我想你想得茶飯不思,你跟了我,比跟了林衝日子好過多了。”

林衝在外麵怒不可竭,踹門進去,高衙內開了樓上的窗戶跳樓走了。林衝把陸謙家裏打得亂七八糟,帶著侍女、妻子一起回家,再拿了一把尖刀到樊樓前找陸謙,找不到又在陸家門口等了三天,依舊找不到人。

陸謙躲在太尉府上也不敢回家,就住在高衙內那裏。高衙內每日叫苦連天,說:“我為了林家娘子,兩次得不到她,又跳樓,又受驚,病越來越重了,眼看半年兩個月性命也難挨過去了……”

陸謙隻有安慰他,拍著胸脯保證:“衙內寬心,你的事情包在小的身上,好歹要把林衝娘子給你搞到手的。”

正說著話,高俅府上的老管家也來看衙內的病,陸謙和富安拉著老管家到僻靜的地方說:“太尉要心疼兒子,隻有送了林衝的性命,讓他老婆和衙內在一起這病就好了,如果再拖下去。一定會送了衙內的性命。我們已經有計策,就等您回話。”

老管家說:“這個容易,今晚我就去稟報太尉。”

當晚,老管家就去稟報高俅說衙內的病不是別的,隻是愛林衝的老婆。高俅還有些奇怪,他什麼時候見著林衝老婆的?老管家說:“就在上月二十八,在嶽王廟上見到了,他的相思病害了一個多月,至今越來越嚴重,再不解決就要送他的命了。”

高俅說:“林衝是我禁軍槍棒教頭,讓我堂堂太尉,去勸他把老婆讓出來,說不過去啊。”

老管家說:“陸虞候和富安兩個都有妙計,隻要把他們喊來,什麼問題都解決了。林衝和我們公子二者隻能取一,請太尉三思。”

高俅當機立斷,要老管家把陸謙和富安叫來,於是三人就定下了毒計。叫一個麵生的手下到街上賣刀,喚兩個新來的差人把林衝帶到白虎節堂,這樣趁機捉拿了林衝。隻是開封府的官吏主持公道,沒有判決林衝死刑。在離城的路上,陸謙又再次提前趕到,收買了開封府的兩個差役,要他們悄悄地結果林衝的性命。

聽到這些,魯智深真為林衝叫屈,恨不得把陸謙剁成肉醬,咬牙切齒地問:“如此背義忘恩的小人,難道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得罪了朋友,大不了不相往來;得罪了高太尉,小命就沒了……”

“灑家今日就讓你提前結束小命——”魯智深說著,一腳將他踢進河裏,一個漩渦,將麻袋裹走了。

(那東西命大,被一個捕魚的漁夫救起,用漁網拖著他到橋上,找到人送進城裏,卻沒有得到犒賞。陸謙害怕漁夫聽過和尚的話,也擔心他傳出去丟自己人,反而叫手下人毒死,用漁網裹著扔進河裏了。)

魯智深隻說已經將陸謙處決,再想對付兩個差役十分容易。可是,他們是公幹者,殺他們容易,給林衝帶來的麻煩可能不小,他要心甘情願服役,怎能一刀兩斷?隻有抓到他們加害林衝的證據才能處置。於是,智深遠遠地跟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