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穿著有些怪異,看起來是窮人家的男子打扮,但她卻不掩飾任何的女性特征。
此刻,她嘴裏咬著一根狗尾巴草,正毫無形象地蹲坐在酒館門口的台階上,眯眼仰望著斜對麵的衙門,看著它被火舌吞吐冒煙。
她見魯南朝走來,便揚起臉笑了笑,隨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接著去看熱鬧。
魯南朝摸了摸袖兜,沒翻到一個銅板,於是打消了找個地方淺酌一杯的想法,也學著女子的樣子,一屁股坐在了酒樓門口的台階上,同女子一同望著衙門,看著眾人一同忙進忙出地救火。
不知過了多久,魯南朝突然轉頭看向女子,問:“你怎麼不去救火?”這條街上的人,基本上都跑出去救火了。
衙門著火,誰能好意思坐在這裏看熱鬧,這不是等著讓縣太爺給他穿小鞋呢嗎?
女子轉頭,對著魯南朝璀璨一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恭喜大人,喜得新居。”
女子的聲音清雅,不似一般女子那樣嬌柔,卻好似清泉般甘甜,令人如沐春風。她的模樣並非那種令人驚豔的類型,但卻是越看越耐看,堪稱清古冶豔。
她不施粉黛,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唇瓣的顏色是那種極淡的粉,若初次綻放的花蕊中那片最嫩的花瓣,既令人有種想要伸手狠狠揉搓一下的衝動,又有種想將其捧在手心、擋住風雨、小心嗬護的渴望。
女子的眉色淺淡,給人一種溫柔的假象。她的雙眼似兩潭湖泊,迎著光,往往會折射出令人愉悅的寧靜,實則隨時也會湧起吞噬人生命的漩渦。
她笑吟吟地望著魯南朝,那樣子不獻媚不卑微,竟有種江湖遊俠的磊落與大氣,混合著江南煙雨的婉約與優美,勾畫成一副無法描繪的畫卷,特別到令人讚歎。
初見時不覺得如何,如今一細打量,魯南朝暗暗咂舌,他這小小兒六合縣裏是何時出了這麼一位鍾靈俊秀的人物?最最稱奇的,這位還是名女子,卻有著不輸男兒的氣度。
可以看得出,女子的出身極好,那份雍容便不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女子的手指纖細白皙,沒有一絲老繭,一看就知道並非做粗活的人。
可為何穿著如此寒酸?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魯南朝在心中打了個鉤鉤,開始懷疑眼前女子的身份。
假山魈?
女祭司?
如此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他麵前,真當他是蠢貨,不敢緝拿她嗎?還是說,她以為“燈下黑”在他這裏真的管用?
她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以為故意露出這些破綻給自己,自己便不會懷疑她的身份?一葉障目不是這種玩法。
然,魯南朝心中還是有些疑慮的。
那妖女一看就知道是個貪圖享受之人,怎會屈尊降貴如此折騰自己?瞧眼前女子所穿著的這身短打,實在是粗糙不堪,怕是會磨破她嬌嫩的肌膚吧?
魯南朝不相信那妖女會苛待自己,除非,她有一個天大的陰謀,不得不如此行事。
思及此,魯南朝笑容可掬地點點頭,讚道:“此言有理。”
女子吐掉口中的綠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趿拉著鞋子就要走。
魯南朝微愣,心中不解,若此女子就是妖女,出現在此,不就是為了接近自己嗎?她這拍拍屁股就走人的行徑,又是為了哪般啊?
魯南朝不淡定了,張嘴喚道:“姑娘,你這是……?”
女子停步,低頭看向魯南朝,隨意道:“餓了,找個地方吃飯去。”
魯南朝站起身,風度翩翩地說:“不如一起?”
女子好笑地望著魯南朝,道:“聽聞魯大人是茶壺嘴裏煮元宵——隻進不出。”雙手往自己身上一掃,“大人且看看,小女子哪裏能搜刮出銅板請您這頓飯呢?”
魯南朝實在是不介意別人如此看他,但被一位他懷疑的死敵如此說,那就未免有些不愉悅了。於是,他幹笑兩聲,道:“不要聽信他人胡說。”
女子挑眉:“哦?”
魯南朝一本正經地接著道:“本官小氣起來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說完,自己先是笑了。魯南朝以為他開得玩笑女子一定會懂,但很顯然女子不懂,她麵無表情地望著他在那嗬嗬直笑,雖然女子沒說,但她那眼神明顯是在看一個傻子。
魯南朝有些笑不下去了。他的笑,僵在了臉上,顯得十分尷尬。
這時,女子卻是笑了。她笑得十分開心,歡快道:“魯大人很詼諧呀。”
魯南朝望著女子,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事實上,魯南朝的直覺十分到位,劉詩豔確實是故意為之。這種感覺,就像某人看到一條巨狗,明知道那狗雖然看起來老實敦厚,咬起人來卻絕不含糊,還是忍不住伸手去逗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