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我剛到。”
楊玨林三十出頭，披著大波浪長發，肌膚吹彈可破，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她挽著勾歡走進西餐廳，立刻有服務員上前領她們入座。
“這家餐廳菜品都不錯，你想吃什麼盡管點。”
“小姨平時工作挺忙，怎麼有時間請我吃飯？”勾歡迫不及待的引入話題，她根本無心享受美味，隻想打聽關於楊玨蘭的事。
楊玨林笑嗬嗬答：“你媽媽說你考了年級第一，她不知道該獎勵你什麼，讓我代替她請你吃頓大餐。”
勾歡沒好氣：“那她怎麼不來？”
楊玨林輕拍勾歡的腦袋，溫聲細語：“大小姐為什麼不高興？你媽媽雖然每天都在家裏，看似無所事事，實際上有忙不完的事，偶爾抽空出來給你們買幾件衣服也要在你爸爸回家之前趕回去。她可能有時會對你凶，你要相信她真的很愛你。”
勾歡是個情緒不易外露的人，特別討厭煽情的場合，更說不出煽情的話，她心不在焉的唔唔答應。
“那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還能有事需要我幫忙？你說吧，力所能及義不容辭。”
楊玨林正色：“我姐姐是第一次當媽媽，如果她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希望你多多包涵。她學曆不高，和你們年輕人代溝大，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不知道現在的社會需要什麼樣的人才，所以壓迫你讀書，希望你自強自立。她如果發脾氣，你讓著她一點，不要頂撞她惹她生氣好不好？”
“我媽是不是跟你說我裝病逃學的事？”勾歡幡然醒悟，忍不住解釋，“我逃學並不是和她對著幹，是因為她殺魚時劃傷了手，傷口又寬又深，手背半塊肉翻卷起來，差一點就把那塊肉削掉了，血止不住的流。傷口不應該碰水的，可她還要做家務，我爸不聞不問，隻是一味的責怪，我隻是想留在家裏幫她分擔點事，就想了個餿主意，沒想到被她發現了，以為我想逃學。她打我一頓我也很生氣啊，手臂疼得幾天抬不起來，我隻能忍著。”
楊玨林聽得入神，不覺熱淚盈眶，低吟：“你怎麼不給媽媽解釋呢？”
“解釋有什麼用，媽媽的每一刻都為家庭消耗，從來不屬於她自己。可悲的不是她每天忙碌，而是她放棄了夢想，舍去了自由，失聯了朋友，盡心維護這個家，她放棄了一切。那是我能想到的保全她最後的尊嚴的做法。”
“所以你慫恿她離婚並不是因為你討厭她，而是因為她能離開這個家找回自己？”
“我真的非常不喜歡我爸，他認為他在外麵賺錢是最辛苦的，其它任何事都該由我媽打理，在家裏隻會指手畫腳，把媽媽當傭人使喚。媽媽的生命為我們燃燒，我隻希望她為自己而活，我時刻在想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逃離這個漩渦、她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像同齡人一樣打麻將旅遊，甚至去工作交朋友，她該有她的世界，追尋她的夢想，而不是每天麵對柴米油鹽，對著我和我爸無話可說。”說到動情處，勾歡忍不住鼻子一酸，每一句話都發自內心，她從沒和別人說過。
楊玨林揉了下眼睛，有些泛紅，她笑起來，聲音有些沙啞：“你媽媽總說你是她的軟肋，她不知道你也是她最堅固的鎧甲。從她回到這個家的那天起，她知道她會過什麼樣的生活，你媽媽從不懦弱，她有自己的打算，從小到大，她都是最聰明的那個。有些事你媽媽不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你有資格知道。”
勾歡聯想到那張沒寫內容的離婚協議，楊玨林果然知道什麼，但楊玨林接下來說的話，讓她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你爸爸脾氣這些年都好多了，他年輕的時候脾氣更大，經常一言不合就把你媽媽打得頭破血流，在雙方長輩教導無果後，她選擇離婚，那時候你才兩歲，還不及桌子高。幾個月後她不顧家人反對偷出戶口本和你爸爸複婚，重新回到你身邊，她甚至預測到未來十幾年她會過上什麼生活，可她從不後悔。知道是什麼支撐她留在這個家嗎？是你。她說，等你高中畢業那一天，她就會和你爸爸離婚，過她想過的生活。回到鄉下，牽著老牛耕地，坐著木板車穿過田野，在學校門口聽孩子們朗朗讀書聲，捏幾個泥人送給他們。她可以開貨車給鄉親們送貨，畢竟當年她是我們村子裏第一個拿駕照的女人，她自豪了好久。”
聽到這，勾歡已經泣不成聲，楊玨林眼裏含淚，接著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