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鎮】風卷薄霧神兵至 浪劈海岩半日抬 (四十一)(1 / 2)

十二司鎮的人選公布之後,燕卓便比平日忙了許多,簡狄見了隱羅便埋怨他道:“你一個人忙不過來,還談什麼大治東海,過去對我說的那些,統統是空談罷?”

隱羅自然聽得出她語裏的笑意,卻也沒多說,眉間凝重,“你安心休養便是,無需操這些心。”

“我不操心這些,要我日日去陪著阿素耍?”她向不遠處斜去一眼,少昊正跪坐在案前練字,靜下來的時候,他身上那股子氣與他的父君倒很是相像。

隱羅苦笑一聲,然後正色道:“近來已讓後土接手一些事務,好考察她的真才實學,最後要帶走多少人,也還要看情況。”

東海軍隊本就寶貴,又要顧忌八荒西邊瑤姬的虎視眈眈,還要有足夠的人下幽都,以免情況不明遭滅頂之災。既然給了後土一個掌權的機會,定然不能讓她有所保留,要竭力減削同行的軍隊以確保八荒局勢的穩定。

簡狄站著一會兒,便深覺不支,那種倦怠並不是她過去日夜操勞睡眠不足的感覺,而是從骨縫裏絲絲透出來的,每一刻都在吞噬她的精神。過去的逃亡傷病與心力交瘁的聯姻謀劃,還有飛升雷劫與鞠躬盡瘁的十五年攝政,透支了她的元氣,生育少昊之後,更是整個人都被掏空一般,虛弱難言。仲夏本是萬物繁茂的季節,她卻呆在清涼的寢殿內,如一支幾乎萎蔫的玫瑰,不複曾經浴火盛放的張揚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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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昏睡,便是好幾日,再醒來隻覺得腹中空空,抬眼看見身側坐了個玄衣身影,正是燕卓,見她有了動靜便俯下身來,柔聲道:“醒了?可還有不適?”

簡狄垂著眼不說話,他以為她身上還有哪裏不爽的,抓過她的手腕,四指尋到她的脈搏,脈象還是一樣,又或者更弱了些,然而一跳一跳的雖虛滑卻絕不拖泥帶水。他指尖小心渡些靈力過去,好教她精神一些。

簡狄抿著唇,良久才道:“……我怎麼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燕卓看向她的眼,眼中甚至有著追憶的味道,她想起那颯爽在風中飛揚的時光,竟像是隔世一般,如今連說句話都要他人注些靈力才好。

“不必擔心,我一定能將你養好。”他輕笑起來,“待你重新做回那個俠女,再替我生個女孩子可好?”

什麼俠女,簡狄險些啐一口在他臉上,怎麼這樣沒點正經。

目光沉靜下來,她還是低眉不語的樣子,燕卓將她的手放在手心裏,看見腕骨上一道不甚明晰的傷疤,輕道:“這裏是怎麼傷去的?”

簡狄瞥了一眼,又想一想,才問:“你問的是哪一次?還是每一次?”

“……”

她講起舊事,便讓他記起他們才相識不久時,那一次她同樣虛弱得不成樣子,卻將如烈火焚過野草的過去講與他聽,誰想得到那樣嬌氣的公主,竟有那樣的決心和魄力,一夜之內變成保護者的姿態,萬死不辭。

腕骨上的傷,的確不止一次。最初一次是走山路時荊棘劃去了,血珠子直冒,然而他們忙著趕路,也不去清洗,胡亂包了起來,直至潰爛。後來有一次是一柄長劍揮過來,她再無路可躲,生生橫著手臂接下來,腕骨被震斷,外傷也深可見骨。便是那一次她學會了接骨,後來給自己的肋骨接上,回到青丘後司藥也不僅道:“公主這肋骨當真是自己接的?多虧這手法,骨縫合得幾乎瞧不出。”

後來還傷過一次,便是雷劫之時,天雷劈下,曾經結過傷疤的肌膚最為脆弱,紛紛禁不住全數裂開來,她死死支著身子,看見舊傷處鮮血汩汩流出,淋漓整隻右手。

那些雷並非隻是皮肉之痛,而是連著元神都像要生生撕裂成好幾片,她痛得幾乎暈死過去,咬透下唇那一點痛她已感覺不到,恍惚間眼前便是她過去受傷的場景。

其實她那時候便不害怕嗎?

其實她那時候也曾在心底的角落想過會有一個肩膀。

不過那都隻是在痛極時才敢放任自己想的,告訴自己不可這樣死去,一定要等那人來。

不敢多想,平日死死壓住,不讓自己有任何軟弱的理由與退路。

誰知那人竟真的來了,而她卻再不能與他並肩暢遊八荒,把酒言歡,恣意風流,她有的隻是在病榻上凝望那一雙深深的黑色眼眸,他唇角含著的清冷笑意。

她要躺著休養一旬,才有精神穿起濃烈的紅衣,廣袖高腰,盤起辮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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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羅前腳剛落地,就聽見屋內少女的聲音,嬌嬌軟軟,帶點蠻橫:“爹爹,你明知我不喜歡洛卿的娘,還要帶我去,真是不近人情!你自己要敘舊,請風曜世叔過來便是了呀!”

延維倒是沒有答話,向著院門道了一句:“今日未鴉要出門,勞請帝君改日再來罷。”

未鴉的眼睜得大大的,“弘秋來了?爹爹自己去吧,我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