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東偏殿那一片荒蕪得很,生出了許多高矮不一的無淚花,還有無名的白色葉子的雜草,矮草擦著她的裙角,發出細碎的聲音。後土過去住在不周山上,哪裏看得上這些,而如今看來,卻覺得一花一草都姿態可愛。
她大步走進偏殿裏,一眼便看見大門右手邊立著兩位看著有些麵生的衛戍。
“見過帝姬。”
如今她稱帝,所有人一例呼她帝座,帝姬這稱呼早已不再用了。後土皺了皺眉,沒有計較,隻問道:“玄冥在這裏?”
“……屬下不知。”
“不知?欺瞞寡人……”她細細的眉挑了起來。
其中一個衛戍忙道:“君上道是不許有人打擾。”
“連寡人前來也能叫打擾麼?”後土輕聲斥道,“爾等言辭犯上之罪,寡人且不計較,速速讓開!”
那衛戍麵露難色,大約是玄冥吩咐時並沒有說明,若是來人是後土要不要放進來。
“寡人有要事同玄冥商量,爾等一旦耽擱,便要爾性命!”她坐帝座的位子這麼多年,早已生出一股威嚴,那兩人隻怕擔待不起,兩頭都怪罪下來,無言地讓開了路。
兩人身後是一條通向地下的石階,下麵黑漆漆的,還漫著濃重的霧氣。後土提著裙邊輕緩地走下去,到了平地,捏訣生出一簇冷焰,四顧一圈,隻覺下麵並非什麼密室或密道,看陳設裝飾,倒像是一座地下的宮室。
她放下裙子,右手撫在小腹上,剛剛與衛戍生出的不愉快一瞬便散去了,眉眼不自覺便透出一絲喜氣。
過去的她又如何能想到,有這麼一日,她懷揣著藏不住的甜蜜,能從他背後嬌憨地拍一拍他的肩,或者摟著他的頸子,在他耳邊說出這個秘密。
前方有幽微的光,地上還有夜明珠嵌著,綽約地指出一條路來。跨過一扇開著的門扉,眼前便亮了許多,原是裏麵燃著數十盞冷焰燈,如同宮室中的長明燈。大約這燈還能吸走霧氣,之前一直繚繞的濃霧也散去了。
在燈下乍一看這房間,竟與八荒的宮室沒什麼兩異。
她放輕腳步踮著腳走過去,看見無風自拂的重重帷帳之後,玄冥清俊挺拔的背影。他低著頭似乎在對誰說話,又好像低著頭在看什麼。
那般出類拔萃的人,韜略無雙,能扭轉命盤,他是她的夫君。
他對她說,……算我過去做得不好,往後也都讓你睡到卯時再叫你。
那簡直是世上最溫柔的情話。
後土無覺中便彎了彎唇,正要過去拍他肩膀,卻聽一個聲音緩緩道:“阿襄,我才兩千歲的年紀,還不知要活多少年,歲月這樣長,我不會再等你了。”
那是玄冥在說話。
她微微愣神,原來他到這裏,是為了襄女……他說這些,是終於下定決心要與襄女從此揮別了。
她登時猶豫要不要上前,隻覺這時打擾他似乎不妥,一時便靜立著。
“這與後土沒關係,她不過是我找來排遣無聊的人,阿襄……我隻是不願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