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木偶中的一個我撞見另一個木偶我和另一個木偶互相尖叫“木偶!木偶!”——岩鷹張弓鍵到北京旅遊結婚,他帶著新婚太太到編輯部看望我。
他認識我,可我不認識他。
他坐在我的對麵,親口對我講了前麵那個臉很白的周德東的故事。
我問他打的電話是什麼號,他說了八個數,那確實是我的電話。可為啥和他通話的是那個人呢?張弓鍵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正巧他溜進了我的辦公室?
叫愛嬰的那人冒充作家是為了逃避收容。
那個要扶持天安縣文化事業的人是為了騙車。
哪個人都有實際的目的。
而這個神秘的人是為什麼?
《新青年》封三上我那個漫畫,我見過,畫得特別像。接到那本雜誌的時候,當時我還感歎半天,不但形似而且神似。後來,我專門問過那家雜誌社的編輯陳大霞,問她那個漫畫是誰畫的,她說是他們那兒的一個美術編輯照我的幾張照片畫的,她還告訴我那個美編姓肖。
金寶說那個人跟漫畫上的我一模一樣,就說明他和我很像。
他竟然和我很像!
張弓鍵當時很激動,他說:“太像了,根本分不清!如果您不是這樣嚴肅,我還以為您跟我開玩笑呢!隻是。。。。。。”“隻是什麼?”我問。
他猶豫了一下,說:“。。。。。。隻是他的臉很白,比我還白。”張弓鍵的臉就很白。比他還白?那還是人的臉嗎?
他補充說:“他是那種沒血色的白。”我的心抖了一下。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請張弓鍵和他新婚太太吃了頓飯。他太太叫花泓,長得挺漂亮,好像在縣政府工作,文秘之類。
送走張弓鍵館長之後,我一直都在想那人的長相。
我最害怕這件事。
假如他僅僅是長得凶惡,哪怕再凶惡,我都不會這樣怕。因為,那種危險是大家共同的危險。而現在,他僅僅是長得像我,沒人注意到這件事情,沒人察覺到這裏麵有一個巨大的陰謀,沒人幫助我。就像孩子看見了一個賊可怕的東西,正一步步朝他逼近,但是大人卻看不見,繼續在燈下織毛衣。。。。。。
我不解的是,他竟然有我的身份證!偽造的?當然,現在連乳房和處女膜都能偽造,造個身份證更應該沒什麼問題,可是他並沒有幹啥壞事,為啥下這麼大的工夫?
這人是誰?
我苦思冥想,感到很玄乎。
雖然我的職業是寫恐怖故事,但是我希望生活中所有的恐怖都是故事。
可是,冥冥之中就像有什麼安排——正像我說的,寫恐怖故事的人早晚要遇到比他的想象更恐怖的事情。
現在我就遇上了,這個恐怖故事剛剛要開演。
他剛剛開演。
其實我膽子不大,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就可能讓我感到陰虛虛的,排解不開。假如生活中有個陌生人一直怪怪地盯著我的眼睛,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超過半小時,我會跟你一樣,最後驚慌失措,撒腿就跑。
這世上的事,世下的事,我搞不懂,咱們都搞不懂。
但是,我必須表現得腰杆很硬氣,神經很茁壯,生命很陽剛。
這算是我的職業道德吧。
我是一個寫恐怖故事的人。讀者在不知不覺中會把作者當成參照物。大家都是脆弱的,都是極富暗示性的動物,如果他們知道,對他們說“不要怕”的人,其實心裏更怕,那他們咋辦?
我除了要在故事中做一個榜樣,而且我還打算滿足讀者在來信中提出的各種要求(除了你跟我借錢)。我的信箱請在我另一本書《三減一等於幾》中查找。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一張舊照片。
那年,海南電視台有一個導演,飛到古城西安(當時我在編《女友》雜誌),要把我這個苦孩子的經曆拍成電視劇,八集。他把名字都想好了,那名字很俗,聽的人都不好意思,在此不提。
當時《女友》雜誌上還登了一啟事,為這個戲選男主角和女主角。
女主角八個,一集一個。男主角當然是我。我當然是一個。
報名的信件像雪花一樣飛來,都裝著照片和簡介。那些信堆了半房間。有倆編輯專門加班幫我拆信,每天都幹到很晚才回家。
有個人曾對我說,假如你夜裏看不同的陌生人的照片,超過一萬張,你就會瘋掉。我一點都不信。
可這天夜裏,有個編輯突然叫起來。我問她咋地了,她舉起一張照片說:“這有一個男的,跟您特別像!”我接過來看,果然像!
另一個編輯看了後,朝我鬼鬼地笑。
我說:“你笑啥呀?”他說:“周老師,您別開玩笑了。”我說:“我開啥玩笑了?”他自作聰明地說:“您把自己的照片寄來,騙我們玩。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說:“咳,真不是我!”然後我對發現這封信的那個編輯說:“你把信封找來。”她就把那信封找來了,上麵的地址是遙遠的北京。。。。。。
難道是他?
我努力回想。他的單位好像是一個叫《賣》的報社。我記得當時我還為這個報紙的名字叫好,我說:“這名字真簡單。假如辦一份全是各種商品信息的報,名字叫《賣》,那多好啊——《賣》報《賣》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