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對李徑文最初的印象是正確的,實際上,他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
他在少年時代癡癡愛上一個當紅的女主持人,就是一種戀母情結。他的內心十分柔弱,需要寬闊、強大的胸懷。
如果說,他在賓館門口不吃不喝等那個女人出現,還有一點浪漫和執拗,那麼,在他昏睡將近一年醒來之後,這點浪漫和執拗就被徹底擊碎了,他變得更加怯懦,更加沉默寡言。
在電視台,幾乎每個人都敢對他吆五喝六,訓來訓去。
他夾著尾巴做人,低著腦袋做事,不管這個世界多麼粗暴,都激不起他一絲火氣。
有一天,他到一家鄉鎮企業拉廣告,看到路邊有幾個農民在殺牛,不由停下來觀望。那是一頭極其健壯的黑牛,當長長的尖刀插進它的脖子之後,鮮血一下就噴射而出。它的眼珠鼓了出來,像兩隻紅色的乒乓球,發瘋地嚎叫著,一聲比一聲慘烈……
那一刻,他突然迸出了殺人的念頭。
殺誰呢?
該殺的人太多了,他一時排不出滿意的順序。掂量來掂量去,最後,他把閔四傑放在了第一位。
每天睡覺之前,他都要在大腦裏演習一遍殺人的過程,想象一下大家聽說這件事之後的驚悚反應。從這項腦力勞動中,他品嚐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意,而且像吸毒一樣上了癮,如果不想這件事,他怎麼都睡不著。
不過,他隻是想想而已,並不敢付諸實施。他連殺(又鳥)都不敢。
後來,他迷戀上了捏泥人,泥人成了他實施暴力的替代品。不管有仇沒仇,隻要是他惹不起的人,他都用泥捏出來,然後再把他們的腦袋一個個敲碎……
汪瓜子被害之後,他因為電視機沒有損壞而成了被懷疑的對象,從那時起,他發現大家對他的態度突然都改變了,變得躲躲閃閃,敬而遠之。
他忽然意識到,他找到了一個武器,一個對付外界的武器!
他知道,大家都把他當成了變態殺人犯,於是,他幹脆按照人們的猜想表演下去。當他變得越來越詭異,而大家對他越來越懼怕時,這個弱者第一次嚐到了強者的感覺。
那個劇本出現之後,他明白有人在陷害他。但是,他偏偏不向別人戳破這層秘密。
他感到很刺激,想繼續玩下去,甚至希望那個凶手永遠抓不到——隻要抓到了凶手,他就露餡了。
這天,李徑文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感覺背後有人在跟著他。有幾次,他走著走著突然回過頭,看到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趕路,有人在聊天,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不過,他認定這個人是存在的,也許他就藏在路邊哪棵梧桐樹的後麵,也許他就是那個假裝在散步的人,也許他已經附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他的心裏越來越不安了。
在別人看來,大家都在明處,而李徑文在暗處。隻有他知道,實際上更暗的地方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密切地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回到家之後,李徑文鎖好門,躺在了床上。
今晚,他沒有再想象如何去殺人,而是開始考慮是不是有人要殺自己。
他忽然感覺到,那個人又來了,他就藏在這個房子裏,靜靜窺視著他。他甚至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鼻息。
他坐起來,打開所有的燈,到處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什麼。最後,他到廚房拿來菜刀,塞在枕頭下,這才把燈關掉,躺下來。
到了後半夜,他終於睡著了,嘟嘟囔囔說起了夢話:
“你怎麼來了……我不認識你……你是不是想殺我……”
一個黑影從暗處慢慢走出來。
他輕飄飄地走到李徑文跟前,彎下腰,湊近李徑文的臉,仔細地看了他好長時間,然後,慢慢直起腰,輕飄飄地朝廚房走去了。
李徑文在夢中笑了一聲,含糊不清地說:“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個價已經很優惠了……我有我的想法……”
那個黑影走進廚房,無聲地打開了煤氣閥,然後迅速朝門口走去。
這時候,李徑文不說夢話了,發出了響亮的鼾聲。
那個黑影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剛要走出去,突然有幾個彪形大漢衝進來,把他撲倒在地,並且戴上了手銬。
其中一個喊了一聲:“煤氣!”
他話音未落,另一個人已經衝進了廚房。
李徑文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抽出枕頭下的菜刀,緊緊抓在手裏,驚恐地說:“你們,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