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1

“咣!”

位於病房樓地下室的停屍房的門被打開了,老梁正在休息室打盹,被開門的聲音驚得打了個寒噤。

“老梁,接貨!”聲音厚重而壓抑。兩個工作人員應聲而入,一襲的白大褂,各戴一隻大口罩,怕見光似的將麵部遮得嚴嚴實實。老梁打了個直伸,眯著眼“嗯”了聲,算作回應。

“放幾號床啊?”聲音中滿是不耐煩。

“哎!”老梁恢複了元氣,聽了對方的話,也有些不耐煩,懶懶地道,“我說年輕人,怎麼這麼沒耐心?我老梁天天跟死人在一起還沒煩呢!”

“我們能和你比呀?”其中一個不屑地道,“年紀輕輕的就跟這死人打交道,天天沾著晦氣,俺還沒找對象呢。”

“晦氣?”老梁冷笑一聲,“小夥子可別亂說,對死人不敬小心走夜路遇見鬼!”

“哈哈,我才不怕呢,我可是無神論者!”

老梁“哼”了一聲,沒再搭理對方,而是從值班室的桌子上拿過一個本子,拿起筆,問道:“咋死的?”

“手術失敗!”

“手術失敗?”老梁的心莫名地一揪緊,“這種情況不多了。”

“是呀,這種情況不多,”另外一人第一次開口,“而且這次主刀的還是梁副院長!”

“是嗎?”老梁又一驚,主刀的竟然是自己的侄子!他走到屍體跟前,翻開上麵的白布,將一個號碼牌掛在屍體腳上,借著房內微弱的燈光,老陳看清楚這雙腳皮膚細膩,一看就知年齡不大,從對方手裏接過死者的檔案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才二十六歲!

“可惜呀!”老梁長歎一聲。

“怎麼了,老梁,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對方有些納悶,待與老梁交接完畢,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的老梁,搖搖頭離開了。

說句實話,老梁也不知怎麼回事,近來好像總是心事重重的。嚴格地說,老梁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無神論者,當然,這也與他的經曆有關。

在曆史上曾經有個時期被有些人稱為“悲劇時代”,老梁便是那個時代造就的一個“悲劇人物”,老梁的祖上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地主”,這個在舊社會被人羨慕的稱謂卻是他悲劇的根源,因為這個他孤苦一生,據說他為了能夠活下來便跟著大人去了關外,在廣袤的東北平原上的那段生活,既造就了他倔強不屈的個性,也訓練了他“鬼神不怕”的膽量,用他的話講,他曾經半夜裏趕過“鬼火”,深夜裏在森林裏追過野人。後來年齡大了,便托了在老家醫院當副院長的侄子的福,來這裏看起了停屍房,與死人打起了交道。

他經常給人念叨:“世上根本沒有鬼魂,那都是人嚇人!”

擺放好屍體以後,老梁突然有一種想看一看那具屍體的想法,要在以前,他是很忌諱這個的,但這次不同,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願望,因為這兩天他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老梁繞到屍體跟前,輕輕地揭開了上麵蒙蓋的一層白布,露出了死者的頭,這果然是一張年輕的臉,由於生命的消失而麵色蒼白,卻也不失其清秀俊朗。看到這裏,老梁的心頭突然掠過一絲疼痛,不僅為這年輕的生命,還有一點,就是主刀的竟然是自己的侄子。侄子是醫科大的高材生,畢業幾年就因工作出色被破格提拔為副院長,侄子一直是他的驕傲,他對侄子的醫術水平是蠻有把握的,怎麼這次竟然手術失敗?唉!

可能這個手術確實難度太大,否則的話,侄子一定會做成功的。不過有一點還是讓他耿耿於懷,就是死者太年輕了,應該與侄子的年齡差不了幾歲。讓一個與自己年齡不相上下的人死在自己手裏,侄子一定很傷心。唉!又是一聲長歎,給這陰森淒涼的停屍房又增加了幾絲淒慘。

他的手不自覺地去摸死者的麵部,突然像受到針紮似的立刻縮了回去,因為他清晰地感覺到屍體還有些溫度!對呀,他才剛剛死去!老梁釋然了。

老梁將屍體重新蒙上,開始走回自己的休息室,他突然發現腳有些不聽使喚,最終他費了好大勁才踉踉蹌蹌地走回去。

他和衣而臥,睡前喝了半斤白酒,所以現在有些恍惚。自從來到這裏以後,酒成了他不可離身的東西了。其實他在年輕時就有喝酒的嗜好,不過那時喝的頻率遠在現在之下,一是那時手頭拮據,條件不允許;再就是那時候要糊口,喝酒會誤事的。

現在老梁將酒不離身歸結為兩個原因:一是停屍房裏整年開著冷氣,喝酒可以祛身上的寒氣,再就是,喝點酒可以壯壯自己的膽氣,盡管自己一直自詡為“鬼神不怕”的無神論者,但在陰森森的停屍房裏整日與這些屍首為伴,多少還是有點沒底,尤其是現在年齡大了,睡眠質量下降,經常失眠,喝點酒很容易入睡。

但是今天,老梁卻一直心神不定,半瓶酒下肚了似乎困意也不大,一直在酒精的作用下處於半醒半睡的狀態,就這樣一直挨到深夜,他才漸漸地感到了一陣困意,可突然間,他渾身的汗毛一下豎了起來,頭腦一下清醒了:因為他清晰地聽到斷斷續續的人的呼吸聲!

起初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誤以為是自己的聲音,但在頭腦清醒以後,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人的呼吸聲!停屍房裏的第二個人,或者是……鬼!

他一個激靈坐起來,渾身冒冷汗,瞪大著驚恐的雙眼透過休息室的玻璃朝停屍房的幾具屍體看去,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新來的那具屍體上,眼前的一幕幾乎讓他靈魂出竅了:在屍體心髒位置的白布有規律地起伏著,還斷斷續續地傳出有節奏的呼吸聲!

“詐屍!”老梁心頭閃過一個極可怕的念頭,可就在這時,他清晰地看到,白布正緩緩地被揭開了!

“啊!”老梁淒慘地尖叫一聲,失去了知覺。

2

已是清晨!

病房樓的停屍房門外聚集了一群人,人群中心一對相互依偎的老夫妻格外引人注目,兩人都一臉的驚恐茫然,給人一種欲哭無淚的傷心欲絕的感覺。

“二叔……”老梁在蒙矓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侄子那熟悉的臉,侄子一頭的大汗,瞪大著驚恐的眼睛。

老梁兩眼朦矓地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他努力地搜尋著先前的記憶,可除了感到兩邊的太陽穴隱隱作痛以外一無所獲。

“二叔,怎麼回事?”梁副院長急切地追問著老梁,“發生了什麼事?屍體呢?”

老梁看到侄子心急火燎的樣子,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非同小可的事,但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好木然地搖著頭。

梁副院長更急了:“二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屍體呢?昨天那具屍體呢?今天死者家屬來認領屍體,正在外麵等著呢!”

老梁有些清醒了,盡最大努力調動著自己的思維,許久,才舉起手指了指遠處:“在那呀!”

“沒有,我都找過了,沒有呀!”梁副院長感到事情有些嚴重,臉色大變。

“沒有?”老梁的思維開始漸漸恢複,他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突然抬起頭,驚恐地瞪著侄子:“怎麼回事?手術怎麼回事?”

看來梁副院長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非常意外,一時語塞。老梁繼續追問:“好好的怎麼會手術失敗?”

梁副院長經過一番思索後回答:“這手術的事是很難保證的,再說了,手術之前病人簽過字的,我們院方責任不大。”看來,梁副院長將叔叔的驚恐看作叔叔對他的擔心了,於是對於叔叔語氣中深層次的含義他渾然不知。

“不是責任不責任的問題,是一條生命!”老梁突然有些激動。

“那怎麼辦呀?我們也盡力了,再說了,醫院發生這種事並不意外。”

“什麼?”老梁突然大叫起來,兩眼驚恐地瞪著侄子,雙眼裏充滿了血絲,嚇了梁副院長一跳。

“但問題是現在屍體不見了!”梁副院長極力岔開與叔叔的話題,奇怪的是,叔叔一直眼含憤怒地瞪著自己,瞪得梁副院長心裏發毛。

這時有人推門而入,“小梁,準備好了嗎?外麵家屬還等著呢!”

梁副院長立刻將叔叔拉到一邊,衝來者吞吞吐吐道:“高院長,可問題是……屍體……不見了!”

高院長驚得合不上嘴:“什麼?屍體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