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肉在公社合作時代的末期,文化大革命剛結束,正是我的幼年時代。那時,社員家裏要吃肉,是憑票供應,農戶家喂的豬都要交到屠場去,不能私自宰殺。而對於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人來,那肉票上的一點斤兩還不夠吃一頓。還好,生產隊裏還有一個飼養場,喂了幾十頭豬,除了交屠場外,還有幾頭可以靈活處理。於是,每過一兩個月,隊裏就會殺一兩頭豬,按人頭分到各家各戶,以犒勞大家幹得起鐵鏽的“肚髒大爺”。當然,分肉不是平均分配的,按成人和未成人來分的。
記得那下午,都要黑了,我正和幾個年紀一般大的孩子在曬場上追貓,幾個稍微比我們一點的孩子蹦蹦跳跳地,甩著白蠟條子,高興地喊著“分入(肉)嘍!分入嘍!”我和夥伴們馬上就停止了跑跳,站在曬場上靜靜地等著從飼養場背肉的大人們。其實,背肉的人就在跑跳的孩子後麵,隻是我們對肉早就垂涎三尺,起就巴的得馬上到口,幾個口水鼻泡的男孩子已經衝起去接背肉的人了。等到背肉的人回來,孩子們望著大人們把肉過完稱,掛在公房的那間開會的大屋裏,再由會計算出每一家應得的斤兩,最後等著父親來發話。
好容易等到父親來了,看了一下會計算的帳,就發了一句“分吧,孩子們都等得口水流了……”轉身看見我帶著弟弟也在人群中:“秋姑,一會兒你就把我們家的那塊提回去嘛!”完吧嗒著他的葉子煙走了,隻留下一縷青煙在空中繚繞。隊伍排得很長(其實也就幾十個人),大都是孩子,我拉著弟弟規規矩矩地站在隊伍的後麵。看著偌大幾半邊豬肉東一塊西一塊就快要被分完了,我急得嗓子煙兒直冒煙:“要是到我這兒就沒了咋辦?”掌刀分肉的是我的一個堂爺爺和他的兒子,看到孩子們都很緊張的樣子,笑著:“別急,別急!都有份兒,不會少了誰家的,不夠,飼養場的圈裏還有幾個呢。”聽了爺爺的話,我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總算人人都有份兒,不會少我們家的那一份兒。
正要輪到給我割肉的時候,母親在屋前一個勁兒地喊我的ru名,大概是母親幹活回家不見我和弟弟,又不知道隊裏分肉,哥哥和姐姐割豬草牛草還沒到家吧。父親聽到母親焦急的聲音,沒好氣地:“吼啥子嘛,他們在公房頭等到分肉!”因為父親的嗓門很大,我也聽見了。終於,肉到了我和弟弟的手裏。那時候,我和弟弟並不知道豬身上的肉哪裏好吃,哪裏不好吃,就知道隻要是肉就能吃,提起肉就往家裏跑,弟弟在後麵一個勁兒地叫“等到我,等到我!”可我的腳步還是沒有分毫地放慢。
回到家裏,母親聽父親隊裏分肉,已經從地裏采了四季豆回來,正和姐姐一起忙著摘絲絲。我把肉“蟛”地一下放在八仙桌上,自豪得不得了:今晚上有肉吃了,還是我提回來的!我到家不到兩分鍾,弟弟也回來了,流著淚。不過,在他的臉上,我們沒辦法分清是淚水還是鼻涕,隻知道他是哭了。母親罵了我幾句,就去忙她的活去了,弟弟也因為晚上有肉吃不再鬧了。
肉煮在甄角下麵,散發出濃濃的香味,我和弟弟把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等到母親把肉撈上菜板,弟弟等不及了,伸手就要抓來吃,被父親看見了,沒好氣地吼道:“陋得好紮實地哦(饞得好凶的嗎)?”弟弟的手縮了回來。不過,母親還是悄悄地給了他一片,弟弟帶著滿意地微笑吃著肉,一邊吃還一邊饞我和姐姐。肉端上了桌子,已經是晚上十點鍾了,大哥喊了一聲“開飯嘍”,大家齊齊地坐上桌,還沒等父親和母親坐穩,碗裏的肉已經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