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它來自於你對生命的執著。
有這樣一群人:在命運的碾壓下,他們用自己的口和足,描繪著屬於這個世界的精彩。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口足畫家。
他,誕生於一個普通的小山村,成長於上世紀60年代那個特殊的時空中。然而,19歲時的一場車禍,使他失去了雙手,命運從此改變。他開始了“口筆書寫的人生”,一個屬於他自己也屬於世界的人生篇章。
這,就是他的堅忍信念——“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利,他來自於你對生命的執著”。
19年的青春印記
1963年9月8日,王永春出生於秦嶺山脈將軍山下一個不起眼的小山村。
泥濘的羊腸小道,小瓦房,亂石灘,父親和大哥總在五裏外的山路上擔柴——這一切構成了王永春小時候生活的記憶。他家有兄弟姐妹五人,王永春最小。
20世紀60年代是一個貧窮、艱苦的時期。那個年代,為他的青春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在我的記憶中,那個時候生活艱難:沒有吃的,沒有穿的,窩窩頭算是好的了。父親和大哥都在生產隊幹活,”王永春喃喃自語,“小時候,脫光腳的機會很多,如果能穿上一件自己家織的黑布衣服,那就特別高興了。”
1970年,在爐丹村小學,王永春開始了自己的求學生涯。
爐丹村小學離家二裏路,父母對他的要求特別嚴格:鉛筆都是用到不能再用了才換,本子全部正反麵寫字。那時的王永春還是一個靦腆的小孩,一說話臉就紅。但是他聽課特別認真,勞動也很積極。
20世紀70年代,“勞動”是一個時代的印記。王永春從三年級開始,就開始半天上課半天勞動,幫著學校看豬、放羊、砸石子。放學後,他還要為家裏打豬草、撿幹樹枝。勞動積極的他,當上了班裏的勞動委員。
戶縣第五中學,那裏是王永春度過自己的初中和高中的地方。
他在籃球架下、運動場上肆意揮灑著屬於自己的活力與青春。那時的孩子們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參加體育運動:跑步,跳高,還有打籃球是時代的風尚,也是王永春最大的愛好。
而在生活中,一節海帶絲也成為了最美好的記憶。放學後,同學三人去找饃吃,這家沒有,換一家又沒有,最後他們一人揪了一節海帶絲,就覺得是世界上幸福的人了。30多年後,回憶起當時的生活,王永春把這“一節海帶絲”當成了最深的印象。在那個年代,全家人對他的期待就是“好好學習”。但好好學習為了什麼,似乎也說不清。1982年,王永春參加高考落榜。跟那些同時代的青年一樣,他認為,“高考沒考上就沒考上,到戶縣國營化工廠去打工,生活也挺好的。”
但在同一年,農村開始實行生產責任製,王永春的大哥買了一輛拖拉機開始跑運輸。王永春的願望因為這一輛拖拉機發生了變化——他沒有進入國營化工廠打工。日後,也因為這一輛拖拉機,他的生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他跟著大哥學開拖拉機,跑運輸:拉土、拉石子、搬水泥。弟兄倆當時就想著,多賺點兒錢到時再蓋幾間新房子。
……
19年的青春,在那個時代,是那麼的樸素,同時又充滿感動;它也被深深地烙上了時代的印痕。王永春用自己的青春塗抹著屬於那個時代的色彩。但是,19年的青春印痕,似乎也預示著他將來的生活軌跡。19歲的那一年,成了他人生中的拐點。
19歲,原本應該是19年前生活的延續。
19歲,原本應該是無憂無慮,隻是懵懂地感覺要開始為生活負責。
但是,19歲的那一場車禍,卻讓他過早地介入了“生命”的話題,開始懂得了生活需要執著與堅忍。
那一刻,他懂得了生命的珍貴
1982年7月21日,王永春永遠清晰地記得那個日子,因為在那個夜晚,他的命運被無情地改變。
那晚,他和哥哥開著拖拉機給陝西省林業廳建築隊家屬樓送生活用煤。
淩晨3點,他們駕車經過西安紅光路鐵路道岔口。道岔口一片漆黑,沒有燈,沒有設門房,隻有幾根孤零零的水泥柱子。拖拉機也沒有燈。
王永春開著車,他的哥哥坐在旁邊。拖拉機在轟轟的響聲中穿過鐵路道岔口,火車也在轟轟的響聲中倒車。一切都發生在那一刻,火車與拖拉機猛然相撞了。拖拉機被甩出了一二百米,翻了。
王永春的記憶在這裏被打斷了,他昏厥了。
當他醒來,續上自己的記憶時,他已經躺在了哥哥的懷裏,鐵路工作人員正把他們送往醫院。
王永春隻感覺全身疼痛。他的右胳膊已經被撞沒了,隻剩了些皮;左胳膊被壓扁了,左腿被劃出了兩條約二尺長的血口子。看著哥哥驚慌的表情,他並不知道自己被撞得有多嚴重,還安慰著哥哥:“你害怕什麼,我沒事。”
車子把他們送到了西安市第五醫院。但因傷勢過於嚴重,醫院不敢收治,簡單包紮後,他們被轉送到了陝西省紅十字醫院。陝西省紅十字醫院也不敢收治。兩次的被拒,王永春突然似乎預感到了些什麼。當時已到了淩晨6點,他們再次被轉送到西安鐵路中心醫院。這個時候,距離事故發生已經三個小時了,王永春失血過多,已經不時地出現昏迷狀態。在死亡降臨的那一刻,每個人都渴望著生命,王永春也一樣。19歲的他,在醫院,在死亡邊緣的那一瞬間,隻有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我還想活。隨著死亡的不斷臨近,他的信念愈堅定,他努力地不讓自己睡著,並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堅持、再堅持。他在昏迷中喃喃自語。
在西安鐵路中心醫院,他的哥哥抱著他跑上四層的手術室,他的血也從一樓流到了四樓。四五個醫生開始了緊急搶救。左臂沒有了,隻能從肩頭縫合;右胳膊碎了,必須做截肢手術,他的雙臂都沒了。
麻醉在慢慢地消退,他突然聽見醫生們正在商量是否要把他的左腿截肢。他用盡自己僅有的力氣“大聲”喊道:“我不能沒有左腿,我已經沒有了雙臂,你們要我怎麼活呀?”他努力地扭動自己的左腿,想動一動,可是沒有反應。在這絕望之時,突然,他的一個腳趾頭微微地動了一下,這一個小趾頭終於救下了他的左腿。
王永春被轉入了病房。但是,在炎熱的7月,炎症對他的折磨似乎比第一次手術來得更可怕。一星期以後,左腿發炎了,使他陷入了高燒昏迷不醒的狀態。主治醫生再次提出了截肢方案,如果不截肢,現在是連性命都有危險了。昏迷中醒來的王永春聽說又要截掉自己的左腿,19歲的漢子流下了豆大的淚珠。他搖著頭痛苦地掙紮:“我不截、我不截。再截掉一條腿,剩下一節枯樁,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再一次,他說服了醫生,醫生決定對他的腿進行“刮骨”手術。
整整8個小時的手術,他疼醒又疼昏了好幾次。醫生一邊進行手術,一邊進行急救。王永春總算再一次闖過了鬼門關。
手術結束了,為了避免傷口再次發炎,每次換藥,醫生都要用藥棉對傷口反複擦洗。他疼得大汗淋漓,嘴唇咬出了血,但他不吭一聲。“在醫院工作這麼多年,沒有見過這麼堅強的人。”醫院的醫生護士都被感動了。他們拿出了自己的飯票或者是錢,要幫著這個小夥一起闖過這一關。
在對生命的堅持與執著中,王永春終於獲得了活著的權利。4個月後,他出院回家了,雖然左腿還有些跛。
……
19歲,那一場車禍,改變了王永春的生活軌跡。但他也開始領悟了生命的真諦——生命在於自己的執著和堅忍。
現在,他坐在我的對麵,述說著這一切,沒有波瀾,隻有偶爾的沉默。他已經能夠坦然地麵對這一切。
因為他知道,述說過去,是為了更好地珍惜現在。
那一刻,在死亡邊緣對生的渴求,王永春明白了生命的堅忍與執著。
但是,失去雙臂,麵對現實,在巨大的落差下,他才真正領悟了生與死的矛盾。
能夠走出生活的陰影,走向現實,那才是真正的強者。
在生與死的矛盾中,他成為生活的強者
出院後,麵對的現實似乎比想象得更加殘酷,王永春幾乎失去了活著的勇氣。他挺過了19歲那年的夏天,似乎在冬天裏真正地陷入了寒冷。
失去雙臂,左腿殘疾,和別人的不一樣使他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他不願意出門。每天夜裏,他總夢見自己在活蹦亂跳;但每次醒來,卻總看見自己空空的雙臂。無數個夜裏,在夢境與現實的掙紮中,他隻能一夜無眠到天亮。
他想到了死亡。幾個夜裏,他曾用嘴叼起了那裝安眠藥的瓶子,欲在床頭上碰碎,結束自己的生命。那個瓶子裏的安眠藥是他睡不著時去醫療站買的,但他一次也沒有吃。
在生與死的矛盾中,在苦苦的掙紮中,父母和哥嫂為他操碎了心,他們盡心地照顧他的吃、穿、行,白頭發不斷地增多,臉上的皺紋不斷地加深。王永春更加痛苦,他恨自己無法走出殘疾的陰影,更恨自己為什麼要殘疾。
但有一次,他似乎突然覺悟了。那是一個雨天,他不小心滑倒了。本能地,他用自己的“手”去撐地,但卻重重地摔在了雨水中,兩個肩膀被磨得流血了。看著浸在雨中的自己,看著不斷流血的肩膀,他突然感悟到:要想做事就應該踏踏實實,穩打穩紮,一步一個腳印。
生活似乎總在一瞬間讓人成長。王永春開始麵對現實。
麵對著越來越操勞的父母,麵對著日益貧窮的家,他不願意再待在家裏讓人照顧當寄生蟲,想找一條適合殘疾人的活著的道路。他選擇了“擺攤算卦”。那是殘疾人經常選擇的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