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碧色如洗,日光斜灑在山徑兩側的密林中,細淡清新的霧氣不絕如縷地飄蕩在絕魈深穀間。
黑龍曜說,他今日要去辦件重要的事,大概晚些才能回來。
我獨自來到藥仙屋,靜靜守在娘親身邊。
藥仙說,娘親她恢複得很好,估摸著近日就會醒來。
我再三道謝。
藥仙一番客套推辭後,神色黯然,極為卑微誠懇地提出請求來。
“姑娘,我被魔王拴困在此千餘年。但求姑娘,看在老翁救治你娘親的份上,替老翁在魔王麵前美言幾句,求他放過老身吧。”
“這、”
我一時語塞,偷偷上下打量藥仙,真是左看右看,怎麼也想不出黑龍曜為何要給他縛上鐵鏈。
“唉,說來慚愧。都怪我自作孽,不可取。”
藥仙幽悔長歎一口氣,講述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千餘年前,我本不周山上修煉小成的藥仙。誰知有日,天降奇災,不周山倒,天崩地裂。滾滾海水自天上奔流而下,我於洪荒中救起一條傷重垂危的黑龍。”
“難道是黑龍曜?”我迫不及待地求證自己的猜測。
“正是。”
藥仙黯然點頭,繼續道——
“都怪我當時利欲熏心,一心想走捷徑修煉大成,所以當時想著抽他龍筋燉來補身子。哪知道,剛拔掉他一枚鱗片,就痛醒他。從此,便被他用玄鐵鎖鏈拴著,替他療傷。這一鎖,就是千年。”
看藥仙後悔而倦怠的神情,我動了惻隱之心。
雖說藥仙圖謀不軌在前,但是黑龍曜寡是被他拔掉一片龍鱗而已,這囚禁千年的懲罰也足夠讓藥仙洗心革麵了。
為報藥仙對娘親的救命之恩,我應下藥仙的請求,決定找機會在黑龍曜麵前替他求個情。
夜深時分,替娘親洗身換好藥後,我方才疲憊地返回魔殿休息。
殿內,燭火長明,卻不見半個人影,顯得格外清清寂寥。
想著黑龍曜昨夜沒有睡好,又在外奔波一日仍然未歸;又想著自己是在借宿,理應知些禮數……
我便自覺地騰出床來,跑去黑龍曜的黑檀桌案上趴著睡。
果然睡不舒服。
因為黑檀玉石的材質很硬,實在硌得慌。
我隻好放棄睡覺,纖纖玉手托著腮頜,靜靜漫長地閉目冥休。
一陣溶紗清風攜著月色輕叩入窗內,白玉般明淨的地麵上,仿佛清晰倒映出一白一紫兩道身影。
我看見紫袍男子佇在屋窗旁,凝視著手中藏青色的劍匣子,久默不語。
窗外探出個白衫女子的腦袋,手指無聊地卷曲著自己的黑色發梢,撅嘴道:“神君,你瞧這劍匣子都快兩個時辰了……”
紫袍男子看了看窗外遠處,嚅了嚅唇角,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直至半晌後,方才低沉開口——
“今日有人想來盜它,現被囚在禁殿。”
白衫女子吃驚地張大嘴,不敢相信。
“啊?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神殿偷盜神劍!”
紫袍男子泯然歎息:“禁殿所囚之人,身世堪憐,不知他是否安然無恙。”
“神君,不必苦惱。如果你不方便出麵打探消息,不如菀菀代你去吧……”
“砰”
幻影消逝。
原來是我撐著腦袋打瞌睡的手,猛然一鬆,額頭碰到桌案上驚醒了。
窗外夜色依舊,我已然有些分不清夢裏夢外,孰真孰假。
我夾雜著心事,不知不覺踱步到魔殿的碧玉鎏金穹頂上。
一汪幽如墨玉的黑潭,在月光下泛著潾潾波光。偶有大魚躍出水麵,魚鱗蹭下一道優美的銀白弧線。流螢綴著星光散空浮動,與潾潾波光互映成輝。
我望著四麵孤寂,暗生憂慮——
恐怕我的風流幻病,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步履輕悄地走近,伸手將件寬大的黑袍披在我身後。
“更深露重,小心著涼。”
我應聲抬起頭,看見黑龍曜站在我身後,笑望著我。
仿佛有些孤單,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我好奇地追問:“咦,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到底忙什麼去了?”
黑龍曜眉眼笑了笑。
“我到北海抓烏龜去了。”
烏龜?
我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不禁感慨萬千道:“大魔王,你這又是哪門子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