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主人誰是客(1 / 3)

——盧龍複叛始末

……又一次來到這裏了。

不可知且不可抗拒的力量引領著盧龍節度使劉總,在邈遠而陌生的空間中蹀躞前行,一直走進多年前一個靜謐的中午。

那時,那裏,燦爛到極致的正午陽光被父親寢帳的縫隙分割成一片又一片。片狀的陽光,還有陽光中飛舞的無數細微的塵埃,布滿了整個空間。每一粒浮塵,都是一句無來由的痁語,在他的耳際絮叨。紛紜的顆粒狀聲音歙集成泊如一片。

朦朧中,劉總看見有一個人背對著臥榻,偷偷將一小撮粉末摻進一隻碗裏。白色的粉末很快就消融在白色的酪漿中,看不見了。那人戰戰兢兢地轉過了身子,走到榻前,把碗遞給了父親劉濟。滿臉病容的劉濟有氣無力地斜倚在榻上,像半截枯木,毫無生意地橫在那裏。他想伸手去接那隻碗。可是,那雙遞來的手實在是抖得厲害,好幾滴酪漿都濺到自己的手心裏了。劉濟驚訝地抬起了頭,但沒有說什麼。

那是一張多麼憔悴的臉呀,滿是病容。

劉總如此真切地看見父親愁思滿麵,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刻在了幹癟的麵龐上。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近距離地端詳過父親了。可他熟悉這些皺紋,就如熟悉自己手上的掌紋。相傳父親出生時,黑霧滿室。接生的穩婆、婢女突然看到一尾巨蛇,盤曲在勃勃黑氣中,嘶嘶地吐著鬼火般的蛇信。在一片尖利的驚叫聲中,一個嬰兒呱呱墜地。那就是劉濟。這個長蛇轉世的英雄曾經英氣勃勃、威鎮幽燕,如今卻被病魔和心事折磨得氣息懨然。

一雙幾乎失去了生命光彩的雙眸正帶著疑惑盯著劉總——他的心猛的一緊:那個背對著父親在酪漿裏下了毒的人,那個把碗遞給父親的人,就是他自己呀!

以後的情形就懵然無所記了。隻有袍襟上的血漬,仿佛一簇一簇猩紅的榴花,開在沒有疆界的魆黑裏。

回避不了。已經模糊了多少年的臉孔忽然重又清晰起來,猙獰起來——那是父親中毒後痛苦扭曲的麵目,在劉總身前、背後、頭上、腳下晃來晃去,像蕭寺古鍾,在木然的搖擺、搖擺、搖擺中透出一味超然塵俗的冷酷……

相同的夢已經做過幾十上百次了。一段鉛灰的夢魘死死地壓住了睡夢中的劉總,即使是在睡眠中徒勞地掙紮時他也能清楚地體驗到這噩夢讓人窒息的重量。可是,隻要一闔上眼,他就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死神飛舞的中午。沒有一次劉總不是在淒厲的號聲中翻身,從夢中的恐怖裏墜回到自己永遠睡不暖的臥榻上。驚魂未定的他跌坐在永不熄滅的燭光中。可飄搖的火焰也不能帶給他哪怕一丁點生氣。一尾寒冷小蛇吞吐著暗褐色的信子沿他的脊線無聲無息地遊走,從背脊上密密排列著的冰晶般的汗珠中間蜿蜒而過,最後在他的心房裏盤曲成叫人心悸的一圈——父親,還有被他用椴木大棍活活杖殺的兄長在死後殘忍地報複了他:飄忽無定的鬼魂血淋淋地出沒在劉總闔眼後的夢裏和睜眼後的夜裏,沒完沒了。

夢魘的折磨使盧龍節度使劉總剩下的時光了無生趣。他沒有想到,自己在元和五年犯下的滔天罪孽,永遠地葬送了後半生的安寧。

元和五年,李純(唐憲宗)第一次討伐成德節度使王承宗。周邊諸鎮接到長安的詔書後紛紛起兵。盧龍鎮毗鄰成德。知道長安征伐成德的消息後,劉濟立刻召來帳下諸將,商討南征成德。不曾想,裨將譚忠當場斷言,天子絕不會征召盧龍軍,成德也不會防範盧龍南下。聽了這席話,劉濟當場罵出聲來:你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說我勾結王承宗,反叛朝廷!

盛怒之下,劉濟命人將譚忠扔進大獄中。

不曾想,斥候帶回幽州的消息驗證了譚忠所言不虛:在與盧龍接壤的邊境上,成德根本沒有設防。長安的詔書也在後一日送到了幽州,命劉濟“專護北疆”,不必南下。

驚訝的劉濟將譚忠從獄中放了出來,想問個明白。譚忠告訴他,這是昭義節度使盧從史在挑撥離間。這個首鼠兩端的小人上書朝廷,聲稱盧龍和成德互相勾結。天子誤信讒言,不讓盧龍出兵。這樣,王承宗就避免了陷入盧龍軍和朝廷大軍南北夾擊的窘境。狡猾的盧從史討好了王承宗,又給天子忠誠的印象。劉濟卻落得兩麵為難——天子和天下人都以為他與王承宗勾結,可王承宗卻隻領盧從史的情。

聽了譚忠的分析後,劉濟恍然大悟,立刻盡起七萬大軍南征,要向天子和天下證明自己的忠誠。臨行前,他命長子劉緄為副大使,留守幽州。

當大軍南下瀛州後,劉濟卻一病不起。他的次子劉總是瀛州刺史,自然要在父親的病榻前盡孝。劉總早就不滿足於在父兄手下擔任一州的刺史。可多年來,無論他如何殷勤,劉濟始終恪守著立嫡以長的教條,沒有改弦更張的意思了。失望的劉總秘密地找來了自己的心腹……

不久,一個詐稱來自長安的人來到了劉濟的營地。他告訴劉濟,由於盧龍大軍遲滯不前,貽誤戰機,朝廷已命他的長子劉緄為節度使了。

這是一個破綻百出的假消息。但病中的劉濟昏昏沉沉,想起不久前譚忠的那一席話。看來,幾個月來斬首數千級、攻城拔寨的表現沒有贏得天子的信賴。在收拾了西川劉闢、夏綏楊惠琳和浙西李錡後,李純難道要對自己下手了?事情來得那樣快、那樣突然。劉濟方寸大亂,完全沒有想到,這是兒子的陰謀。

在劉總的安排下,第二天又有新的消息傳到父親耳中。這一次,人們告訴劉濟,賞賜給劉緄的旌節已經送到了太原,很快就要越太行山進入河北了。象征著節度使權威的旌節,將在法理上把權力賦予劉濟的長子。臨陣易帥的消息接二連三,全軍上下驚駭萬分。劉濟氣瘋了。他疑心是留守幽州的劉緄趁他出兵在外,與朝廷合謀,要篡奪他的位置。

陰謀!這是陰謀!

在劉濟眼中,平素與劉緄形跡親密的數十位大將都是陰謀的參與者。他們表麵上對事情一無所知,其實都在暗地裏獰笑著,算計著,等著迎接新的節度使劉緄。劉濟瘋狂地殺死了他們,所有可疑的人,一個不留。在營帳外,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十具屍體。可是,這並沒有阻止可怕的消息在第三天如期而至。劉濟絕望地獲悉,頒發給劉緄的新旌節已過代州,即將送到他的軍營中來了。

一切都是因為劉緄。這個傳說中要取代自己的人必須立即召來審訊。劉總不失時機地向父親推薦自己的心腹,代替劉緄留守幽州。

在接到父親的命令後,劉緄沒有遲疑,拱手交出幽州,飛身南下瀛州。

劉緄要來了。謊言就要被戳穿了。可劉總並不害怕。他知道,圖窮匕見的時候到了。從放出假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有條不紊地著手迎接這個最後時刻。當擁護劉緄的人被一一處決,召回劉緄的命令也發往幽州以後,劉總知道,父親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他不能讓劉濟在見到劉緄後恍然大悟。

就在那個陽光燦爛的中午,劉總遞給了父親一碗酪漿……

此時,劉緄一行剛剛趕到涿州。他沒有來得及看到父親,就陷入了事先安排好的陷阱。劉緄被告之,父親不願意聽他的任何解釋。錯愕之際,兩個凶神惡煞般的行刑者已經站在了他麵前。看著椴木大棍,不知內情的劉緄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聽說劉濟、劉緄父子暴斃後,長安命劉總繼任節度使。

《新唐書》說劉總“性陰賊,尤險譎”,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他小心翼翼地隱藏了事情的真相,在英武的李純麵前,偽裝成一個還算恭順的臣子。也許,長安對涿州城外的慘案並非一無所知。可是,成德還有負隅頑抗的王承宗,淮西還有囂張的吳元濟,淄青還有敢於派刺客入長安殺害宰相的李師道……在這個魑魅魍魎滿天飛舞的時代,天子實在沒有精力來追究遠在幽燕的一件謀殺案,也沒有實力在討伐成德和淮西的同時,對盧龍輕啟戰端。劉總不僅沒有為他的罪孽付出代價,官爵還扶搖直上,封楚國公,累進為檢校司空……

李純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幾年後也會仿效劉總,向父親亮出白森森的牙齒。

我想象,自己站在幽州的城牆上,倚著雉堞,看梟鳥在燕山南麓冰冷的空氣中上下飛舞。我所敘述的那幾個春天,那些披羽或不披羽的梟鳥自始至終在一片灰拓拓的時代背景下飛來飛去。李宥(唐穆宗)本人就是一隻反噬父親的梟獍!在元和宮變中,他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也為自己開啟了一扇地獄之門。不僅僅是李宥,整個王朝都將從此一步步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曆史記下了李宥噩夢般的生活,也記下了與他犯有相同罪行的盧龍節度使劉總的噩夢。每一個噩夢裏都有揮之不去的回憶和驅之不去的鬼魂——人所不能主持的正義,最終要靠鬼魅來執行。

重金延請的數百僧侶頂替了披甲武士,在劉總的身邊圍成了一堵人牆。似乎隻有他們,才能護衛劉總被鬼魂所包圍的仄悚魂靈。可誦經聲也無法讓凶手的神經片刻解脫。夙夜難安、飽受折磨的劉總知道:是到放棄的時候了。在百丈紅塵中所擁有的一切,沾染著洗不去的血腥氣。洗不去,就隻好放棄了。像劉總這樣的悔罪之人,中國宗教早為他們預留了一條體麵的後路:空門。缺乏邏輯性的中國宗教教義總是容許用一種浮滑、隨意的態度來替代對實在罪孽的深刻反思和懺悔。在山門前,形形色色的罪人們輕輕撣落袍服上俗世的塵灰,也就撣落了所有的罪孽——“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換上緇衣,他們叩開寬大無邊的山門,登堂入室,在青燈古佛前尋求精神慰藉。

長安收到了劉總送來的奏折。他懇請李宥讓自己出家為僧。他要用手中的一切,去交換一晚的沉睡。

長安的宦官為劉總帶來了紫色的僧服、天平節度使的符節和任命他為侍中的詔書。一個弑父的凶手慷慨地允許另一個弑父的凶手在出家為僧、易地為官和入朝養老這三個方案裏任意選擇。可是,詔書送到幽州前,劉總就已經落發出家了。這個臉色慘白的人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座被翩翩亡靈包圍的城。

聽到這個消息後,劉總的府邸被許多將士給包圍了。他們一心想挽留劉總。

在幽州人看來,鬼魂的報應隻是一種虛無縹緲的神話,根本不可能讓人為了它放棄如此美好的現世享受。他們不在乎劉總弑父殺兄的逆倫惡行。這有什麼?河北三鎮的精神偶像安祿山、史思明不都是死在自己兒子的手上麼?

殘忍地殺死了幾名阻擋他離去的將士後,劉總隻身單騎,從我們的視野中永遠地消失了,把一長串沉重的馬蹄聲拋在夜色裏。

紅塵裏,少了一位叫劉總的節度使。

紅葉寺中,將多出一個法名大覺的白毫僧。

遁世前,劉總對幽州政局有一番通盤考慮。按照他的安排,盧龍節度使的轄地將被一分為三。

劉總選擇薛平來管領平、薊、媯、澶諸州。他是“將軍三箭定天山”的傳奇大將薛仁貴的曾孫,其祖父薛訥也是威鎮西陲的名將。薛平是真正的將門之後。更重要的是,他有著很深厚的河朔背景。他的父親薛嵩就是《薛剛反唐》中主人公的曆史原型。

年輕時的薛嵩“氣豪邁,不肯事產利,以膂力騎射自將”,投奔到安祿山帳下。在叛軍中,他與田承嗣、張忠誌等河北豪傑齊名,是一員聲名赫赫的猛將。和民間演義的薛剛不同,薛嵩沒有成為最後的勝者。隨著安祿山、史思明相繼死亡,失去核心的叛軍分崩離析、日暮途窮,薛嵩隻好歸降朝廷。不過,反正後的薛嵩一洗舊時麵目,“謹奉職,頗有治名”,和驕橫跋扈的魏博節度使田承嗣大不相同。唐人的傳奇《紅線盜盒》就是講述他和田承嗣抗衡的故事:當時,領袖河朔的田承嗣一直想吞並薛嵩的領地。在一個無月無星的夜晚,薛嵩的侍兒紅線女潛入魏州,神不知鬼不覺地盜走田承嗣臥房裏的一個金盒。得到金盒後,薛嵩修了一封函件,把盒子附在書信上還給了田承嗣。狡猾的田承嗣當然讀得懂薛嵩的潛台詞:這次我的人能入你臥室取走金盒,也能在下次取你首級。田承嗣隻好暫時打消了向西覬覦的野心。

作為薛嵩之子,薛平對朝廷很忠誠,又與河朔素有淵源。由他來管領平、薊、媯、澶諸州,可以說是人地相宜。在劉總的謀劃中,他的妻黨京兆尹盧士玫可以出任瀛、莫二州觀察使。至於幽州本部,劉總向天子推薦了河東節度使張弘靖。

張弘靖的祖父是開元盛世時的名相張嘉貞,父親張延賞也是宰相。還在少年時,出身於簪纓世家的張弘靖就以不凡的氣度得到很多人的賞識。傳說有一日,年輕的張弘靖與馬燧、李抱真、盧杞、陸贄、李蕃同行,邂逅宰相杜鴻漸。善於鑒別人才的杜鴻漸仔細地端詳眼前的這些晚輩後,下了一個結論:今後,眼前這些生氣勃勃的年輕人都將出將入相。詩人杜牧的祖父杜佑是幾朝元老,也很賞識張弘靖,早就斷言他必為宰相。

在長安的時候,張弘靖表現出他父親所不能及的清簡、練達。就像那些老臣預言的那樣,他很快繼父、祖後,成為宰相。這就是詩人所讚頌的“傳封三世盡河東,家占中條第一峰”。河東張家因此得名“三相張家”。張弘靖的母親苗氏是太師苗晉卿之女。在《唐國史補》中,李肇中稱苗氏“近代衣冠婦人之貴,無如此者”,就因為她的父親、公公、丈夫和兒子先後成為宰相。更讓人歎服的,是她不顧丈夫張延賞的反對,挑選當時還隻是一介貧賤秀才的韋皋為婿。這個睿智的選擇使她發達的關係網絡更加龐大。後來的韋皋封南康郡王、太尉,威鎮西南二十餘年。據說,此後名門高第都不敢輕視自己貧賤的女婿。

元和十四年,時任吏部尚書的張弘靖出任宣武節度使,後來轉任河東節度使。前宣武節度使韓弘嚴刑苛政,前河東節度使王鍔貪財聚斂,兩地民間頗有怨言。但張弘靖赴任後,很快就以廉潔謹厚、寬容大度贏得了軍心和民心。

河東與盧龍不過一山之隔,劉總早就聽說張弘靖的名聲。他很希望這位前宰相的儒雅氣質,能對桀驁不馴的燕趙武人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

盡管有了上麵的布置,在幽州生活了多年的經驗還是告訴劉總,桀驁不馴的盧龍絕不可能輕易地對朝廷俯首帖耳。從天寶年間以來,它已經習慣了自行其是。在三分盧龍、選擇適當人選分領三地以外,劉總還把都知兵馬使朱克融這樣跋扈的將領送往長安。這是他安排下的另一著棋:將驕兵和悍將隔離開來,消弭隱患於無形。假如那些強悍的士兵有意掀起波瀾的話,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來充當他們的首領。

從劉總的內心上講,也很希望朝廷能對朱克融等人以禮相待。安史之亂後,河北與長安形同敵國,非常隔膜。也許,朱克融入朝給了雙方一個和解的機會。華麗的朱衣、紫衣,將掩蓋過去幾十年戰場廝殺給雙方帶來的血腥記憶。長安可以用高官厚祿,籠絡來自河北的英雄們,拉近長安與河北的心理距離,重新培養河北對長安的認同感。

我們不能不為劉總謀劃之恰當、周到而折服——這是一個獍梟最後的善行。在他身後的,是盧龍數萬躁動不安的虎狼之師和一個不算太壞的局麵。

幾天後,人們在定州發現了劉總,不,是僧人大覺的屍體。

大覺的死訊傳到長安的時候,朱克融正又一次拖著沉重的腳步,踏上了中書門下政事堂的台階。

這個昔日的悍將已經記不清,自己來過多少回了。當他臉色木然地穿行在衣冠楚楚的大小文官中間,心裏明白:自己有多麼另類。他們以為朱克融這樣的武夫無知無識,愚鈍如彘,感覺不到這一切,可他其實有著一顆非常敏感的心。在幽州,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來掩飾彼此的矛盾,一切的生存競爭都以血淋淋的方式展開。今天,你可能前呼後擁,威風八麵,明天你就有可能因為一言不合,被亂刀分屍。生和死都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朱克融隨時保持著對敵意的敏感。

朱克融眼中的長安頹迷妖豔、光怪陸離。說到底,他也看不起長安的衣冠中人。和幽燕的赳赳武夫相比,他們從肉體到靈魂都是如此的孱弱,沒有接受過邊地風雪的洗禮。在京華橫行無忌的遊俠少年,身騎五花馬,腰挎三尺劍,卻隻懂得“清歌妙舞落花前”。長安的巍峨城牆,為他們擋住了凜冽的北風,也局限了他們的視野,使他們看不到雁落胡天的壯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