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他,朱克融,卻必須小心翼翼地對趾高氣揚的長安官僚們卑躬屈膝,賠著笑臉,希望他們能給自己一個差事。被派來長安的前夕,劉總繪聲繪色地向朱克融描述過長安的無限繁華。現在,朱克融也不得不承認,長安有著幽州不能比擬的嵯峨宮闕、壯麗城郭,可他不過是一個流落其中的異鄉人。杜甫回憶起他的京華生活時寫道:
朝叩富兒門,暮隨肥馬塵。
殘杯與冷炙,處處潛悲辛。
朱克融不會用詩句來表達他的感受,可心底的辛酸一點兒也不比杜甫少。羈留京師已經有好多個月了,從幽州帶來的盤纏所剩無幾,可劉總為他描繪的禮遇還是鏡花水月。朱克融不得不奔走於右掖,乞求一份聊以糊口的差使。如此微不足道的希望,也被無情地棰碎了。高高在上的宰相們冷冷地搪塞他。在他們看來,朱克融不過是大字不識幾個的一介武夫,既不懂典章製度,也沒有功名,缺乏這些混跡長安官場的必備要素。長安沒有他的位置。
今天,當朱克融不抱多少希望地推開政事堂的門扉時,卻發現情形和往日有所不同。宰相們語氣冷淡地通知備受冷淡的將軍:你可以回幽州去了。
朱克融有些錯愕。在宰相們淡淡的神情後麵,有一種掩藏不住的輕鬆。朝廷派往幽州的新節度使張弘靖已經正式履新了,沒有發生任何風波,沒有任何讓人不安的跡象。在宰相們看來,隨著張弘靖接管幽州,問題已經解決:這個幾十年來興風作浪的藩鎮對朝廷俯首帖耳。留著朱克融似乎完全沒有必要。這些邊將像胡人一般粗魯不文。宰相根本沒有將他們正經地視為同僚,也沒有視為必須認真對付的對手。
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吧——朱克融像喪家犬一樣,被漫不經心地攆回幽州。
離開政事堂,朱克融回到下處,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裝,饑腸轆轆地穿過長安的街坊,悄悄向城外走去。這是他最後一次躑躅於長安街頭了。在跨出春明門的刹那,朱克融的心中會有一絲遺憾閃過。“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長安是世間最美麗的地方。可朱克融更清楚,這美麗的城,並不屬於他。在長安的綠槐香陌中,他慢慢地滋生出一種絕望的情緒。
幾十年前,朱克融的祖父朱滔就明白這一點。
安史之亂結束時,薛嵩、田承嗣等幾個安史舊將瓜分了河朔。幽州屬於李懷仙的地盤。朱滔和他的兄長朱泚都是李懷仙麾下的偏裨將領,他們聯合朱希彩謀殺了李懷仙。朝廷派了前宰相王縉來接替李懷仙。可事實證明,幽州根本容不下一個長安來的官僚。三個月後,朱希彩攆走了王縉。他也沒有在這個位置上待很久。朱泚取代了他成為新的盧龍節度使。他派兄弟朱滔將兵三千奔赴長安,參與京西的防秋。
秋高馬肥的時候,胡人常常侵犯邊疆,掠奪玉帛女子和即將收割的莊稼。因此,每當金風一起,朝廷就要征發諸軍,打擊入寇的胡騎——這就是“防秋”。安史之亂後的百年裏,吐蕃切斷了溝通長安和安西的河西走廊。正如詩中所說:“平時安西萬裏疆,今日邊防在鳳翔。”唐朝不得不在離長安咫尺之遙的鳳翔防秋,阻止吐蕃人長驅直入,燒殺擄掠。河北藩鎮在表麵上臣服長安,卻從未參加過防秋。幽州這回破天荒地派出三千人馬,讓唐代宗(李豫)心中暗喜,特地召見了朱滔。可是,朱滔深知,自己的天地不在長安。對一個出身河北的將領來說,在重視門第閥閱和進士出身的長安很難有什麼作為。朱滔不想把前途寄托在天子一時的好感上。防秋結束後,他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長安。
回到幽州後,狡猾的朱滔卻連哄帶騙,力勸兄長朱泚也去領略一下天子腳下的帝鄉風物。朱泚被兄弟的花言巧語打動了,興致勃勃西入長安。等他前腳一走,朱滔立刻找了個借口,殺掉二十餘名大將,剪除了兄長的羽翼。心知中計的朱泚人在長安,鞭長莫及,隻好默認了這個事實。對他來說,回幽州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充當兄弟的傀儡。有鑒於此,朱泚隻好留在長安。
從此,兄弟兩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幽州的朱滔大權在握,呼風喚雨,和王武俊、田悅一起僭位為王,稱孤道寡,成了河北三鎮的盟主。天上的雲氣都為風光無限的朱滔變幻了形狀。名將馬燧恨恨地說,白雲無知,竟敢為叛賊製造祥瑞。朱泚卻像失水的蛟龍,困在長安的淺灘裏。朝廷給了他官爵,但不給他實權。在長安,他沒有部屬、地盤,也沒有親族和政治夥伴。這就決定了朱泚隻能失意於廟堂。他後來莫名其妙地卷入了長安的叛亂,最後又可恥地死於叛亂。
祖父和伯祖父截然不同的遭遇,對朱克融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啟示。他很快就把失落拋開。眼前的饑餓和寒冷,改變不了朱克融的雄心壯誌,隻能使他對長安和長安城裏的人充滿了憤懣。李白一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也許就是此時的朱克融的最好的寫照。走出長安城牆的門洞,我想象這個衣衫襤褸的幽州武士一定會麵對東去的長路,還有長路盡頭的一片長天,發出淩厲的長嘯……
整個經過隻歸結為很俗套但很貼切的四個字:縱虎歸山。
和朱克融一樣,履新的張弘靖也來到了一個他不熟悉,並且也不能適應的幽州——朱克融的伯祖父和祖父殺死李懷仙後,朝廷指派曾擔任過宰相的王縉接任盧龍節度使。他出身閥閱,是名滿天下的太原王氏子弟,詩人王維的兄弟。可王縉還是很快就被排擠出去了。除了王縉短短的三個月,就隻有張弘靖不出身於幽州,而成為它的首腦——這是近一百年來第一例,也是二百年中唯一的一例。
在幽州人充滿驚訝的目光中,張弘靖高坐在肩輿上,進入了幽州城。
這是一座南北九裏、東西七裏,擁有十個城門的雄偉城邑,像雄踞燕山南麓的猛虎,向天張開巨口,吞吐著八麵來風。隋煬帝開鑿的永濟渠和始於榆林的三千裏禦道在此交會,形成了以幽州為中樞、輻射四方的通道。作為胡馬南下路徑的東緣,幽州“前臨滹沱後易水,崇山沃野亙千裏”,有著無可比擬的獨特地位。開元年間,朝廷在自己漫長的疆界上設了十大節度使。十鎮精兵不過四十九萬人。駐幽州的範陽節度使(後改稱盧龍節度使)就領有九萬一千四百人之多,為諸鎮之冠。雜胡和突厥的混血兒安祿山以此為巢穴,揮戈南指,想一舉顛覆長安的王朝。
按照唐人姚汝能在《安祿山事跡》中的記載,安史之亂中叛賊們“以範陽(幽州)為燕京,……置田華等門,署衙門樓為聽政樓,節度廳為紫微殿”。所以,幽州是胡化河北的縮影、分離勢力的核心、叛亂的策源地,是長安之外的第一城。
可在肩輿上的張弘靖眼裏,幽州不過是一座邊陲的荒城。
路是有坑有坎的,適合駿馬揚蹄,而不適合裝飾精美的香車;房舍是簡樸的,叛亂時曾僭號紫微殿的節度廳也無法和長安,甚至是太原那些奢華宮室衙門相比。唯一值得一觀的,就是雄偉的薊北樓。比起長安的春明門和延夏門,幽州的高樓骨架固然大氣,卻如此粗糙。
更讓張弘靖不能習慣的,是幽州的人。
當肩輿從圍觀人群中閃出的路徑緩緩通過時,他能明顯地感覺到,無數注視的目光中包含著讓人不安的光芒。驚奇?敵視?對,都對,但又不完全對。長安、太原、汴州,乃至河北以外其他地方的人沒有如此銳利的目光。他們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盯著自己的父母官。那是儒家禮儀所不提倡,也是朝廷法度所不允許的。如果是在長安,彈壓地方的京兆尹早就用長鞭驅散擁有這種目光的圍觀者了。更讓張弘靖如坐針氈的,是放肆的目光裏蘊涵著對法定權威和等級的輕蔑。
底層的小人物如此,更遑論坐擁重兵的兵馬使和先鋒使了。當赳赳武夫列隊來參拜新節度使的時候,張弘靖看到的是粗疏的舉止,聽到的是嘈雜的人聲,而感覺到的是沮喪。粗糙的手掌和粗礪的麵龐構成了他對幽州人的印象。所有人,都和長安那些儒雅才子、望族苗裔多麼的不同呀!
麵對著鐵馬朔風的燕山關塞,張弘靖卻在“遙想長安此時節,朱門深巷百花開”。他由衷地懷念起“冠蓋滿京華”的長安風景,還有綠鬢年少金釵客。人在他鄉的交瘁感如煙如霧,繚繞心間,久久難以排遣。這使張弘靖一直沒有辦法像在汴州和太原那樣,很快進入狀態。巡視軍營、接待將領和其他繁瑣政務,他都讓幕僚出麵,自己十天左右才在節度廳露一露麵。十日一次的升座理事,也是草草了事,更像一個不得不敷衍的儀式。這樣,張弘靖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和那些粗魯不文的將領們更多的接觸,他寧願將自己獨自鎖在府邸中,翻翻書,寫寫字。張弘靖的祖父張嘉貞是書畫收藏家,自己的大字“不因師法,而天姿雄勁”;父親張延賞也雅善書畫,人稱“妙合鍾(鍾繇)張(張懷瓘),墨跡高古”;張弘靖自己“書體三變,為時所稱”。隻有在這方小小空間裏,張弘靖才能從四壁懸掛的名家筆墨和滿架軸帙中,尋找的一點久違的風雅氣息——一扇緊閉的門,將張弘靖和幽州隔離在兩個世界。
幽州人對張弘靖的表現感到驚訝。
在河朔,權力是與武力,而不是程序聯係在一起的。在大漠中,強悍是權力的唯一依據。多年以來,河北三鎮的節度使是由軍中擁立和廢黜的,朝廷對人事更替沒有多少發言權。以幽州為例,安史之亂後的第一位節度使李懷仙死在了朱希彩、朱泚兄弟的手上。唐代宗(李豫)想讓宰相王縉來當節度使,以朱希彩為副節度使。但王縉在三個月中熟悉了幽州這種權力潛規則,明智地把節度使的位置讓給了朱希彩,自己犒勞了一下軍隊就回長安去了。驁恣不軌的朱希彩忘了自己的權力基礎是下屬的擁戴,驕橫不法,讓幽州人不堪忍受,不久就被屬下殺掉。人們共推朱泚為留後。後來朱滔取而代之。等朱滔病死後,軍中推劉怦為節度使。因為他代理節度府事時,深得軍心。劉怦隻在任上三個月就病故。他的兒子劉濟在眾人的擁戴下接任節度使——這也是一種“民主”,用刀和槍,而不是用紙條來投票的另類民主。
所以,節度使們必須與手下打成一片。與胡人一樣,幽州人認同相對樸素的生活方式,不會刻意通過衣著、車馬這些生活細節來強調等級。他們已經習慣了和他們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汗臭和膻氣的節度使,一個在沙場上揎袖而起、舞槍弄棒的節度使,一個從外表上看和他們沒有什麼不同的節度使。
可他們麵前的張弘靖,卻有著雍容莊默的舉止、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神,以及深居簡出的做派——和幽州,乃至整個河北格格不入。
張弘靖最倚重的判官是韋雍。史書上沒有記載他的履曆,不過,久經宦海的張弘靖能青睞這位“年少輕薄之士”,辟為判官,說明他多半有優越的家庭背景。張弘靖的幕府多為世家子弟,名滿天下的李德裕就曾是他的幕僚。韋姓以長安城南的一支為貴,“雍”又是關中的古稱。我猜測,韋雍很有可能出身高貴的“京兆韋氏”。
如果是在汴州或者太原,張弘靖一定不會如此放縱幕僚。可是,在幽州,一個胡風盛行的邊城,他感到了難耐的寂寞。沒有風雅的士紳或居鄉的大僚來拜,與張弘靖詩歌酬酢;也沒有飄然路過的名士才子聊聊長安風物、洛陽逸事,為他一解宦遊中的苦悶。隻有眼前這些幕僚可供清談。說起來,張弘靖也算幽州舊姓的後裔。他的祖先張子吒仕隋,終老於河東郡丞任上,張氏一門才從幽州故鄉遷入河東蒲州猗氏。到張弘靖,已經是第七代了。所以,史書稱張弘靖籍隸河東。
這個籍貫對他來說,隻標明了祖先曾經生活的空間。張弘靖本人一生中的多數時候是在長安和洛陽度過的,所以,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看成長安人。不管放浪的韋雍和文雅的張弘靖個性差別有多大,他們都來自長安,有著共同的文化背景、共同的話題,在鄙夷幽州人物風土這點上也是一樣的。隻不過一個內斂些,另一個卻不知掩飾。每當韋雍帶著案牘來到張弘靖麵前,用略帶京師口音的腔調,向他娓娓敘說政事,恍惚間,張弘靖又回到了長安宅院的小廳——他舒適地倚在那裏,和三五士子一起坐而論道。眼前的幽州,仿佛隻是一個不經意談起的遙遠話題……張弘靖簡直不敢想象,離開了韋雍他們,自己將如何飲盡那份孤獨。
在不知不覺中,張弘靖給了韋雍們太多的寬容。
大軍夜間宿營的時候,要提防敵軍偷襲。將士們在睡夢中神經也繃得緊緊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敵友不分,一有風吹草動,往往三軍皆驚,不明就裏的將士會誤以為有敵情,在黑暗中自相踩踏,甚至揮刃亂砍,自相殘殺。這就是所謂“夜驚”,也稱“營嘯”。所以,軍中最重視夜間安寧,不允許任何人發出異常聲響。當年,田承嗣就是因為營地肅整寧靜,如無一人,贏得冒雪巡軍的安祿山讚賞的。《通典·兵典》裏還記載有一條嚴厲的軍紀:“軍夜驚,吏士堅坐陣,將持兵,無歡嘩動搖,有起離陣者斬。”
數年前,有個狂生叫崔膺,是大將張建封的座上賓。一日深夜,他興之所至,竟然在大營裏長嘯當歌。三軍夜驚。如果不是張建封知道事態嚴重,趕緊將他藏入自己的大帳中,憤怒的士卒會把他生吞活剝了。在第二天的筵席上,餘怒未消的監軍宦官突然對張建封說:我與你要無條件地互相滿足對方一個請求。張建封點頭同意。監軍使說:我有個請求,把崔膺交給我。張建封心知,人家不肯放過這個狂生,要追究昨晚營嘯的責任。他略一沉吟,慷慨地說:我遵守約定,滿足你的要求。監軍使大喜,連連道謝。等酒過三巡,張建封從容地說:我也有個請求。監軍使立刻說:聽你吩咐。沒想到,張建封的請求是:把崔膺還給我。監軍使一愣,知道被繞進去了,苦笑著搖了搖頭。在座諸將,都被逗樂了。在笑聲中,崔膺總算揀回了性命。可見,夜間喧嘩,是犯了軍中大忌的。
作為邊陲重鎮,入夜後的幽州就如軍營般寂靜,避免屯守城中的兵馬夜驚。
長安也有宵禁。六街傳鼓,通衢大道上就不再有人影。不過,裏坊之中,不禁行人。特別是“花徑逶迤柳巷深”的平康坊裏多少美人豔幟高張,惹來人影如梭、燈火如晝。張弘靖的幕僚習慣於長安“銀燭樹前長似晝,露桃花裏不知秋”的奢靡夜生活,根本沒有將幽州的宵禁規矩放在心上。每到夜幕降臨,他們金樽新開,玉人在抱,縱情享受北地胭脂的別樣風情。燈前舞,醉後歌,紙醉金迷的筵席一直到深夜時分才散去。長安的少年郎們帶著七八分酒意,搖搖晃晃地跨上金轡玉鞭的駿馬,呼朋引伴,大呼小叫地穿過幽州的大街,招搖回府。道路兩邊,忍氣吞聲的幽州將士們不得不舉著火把,站在寒冷的夜風中,為他們照亮歸路。
可張弘靖也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誰沒有年少輕狂過呢?上了年紀的節度使用慈愛的目光看著韋雍,就像看著自己淘氣胡鬧的子侄一樣。
幽州的將士們越來越少看見他們的節度使了。張弘靖的隱退,把年輕的屬官和幕僚推到了前台。在這些替張弘靖行使權力的人眼中,幽州人冥頑不化,蠢如鹿豕。他們經常任意刑罰兵卒,剝奪朝廷給他們的賞賜,甚至於動輒稱他們為“蠻虜”。有一回,韋雍還語帶譏諷地對士卒們說:“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兩石弓,不若識一丁字!”
這些細節日積月累,使幽州將士對張弘靖的幕僚們越來越反感。如果把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歸咎於這些少不更事的長安公子,也不能說是公允的。張弘靖自己就沒有讀懂河北。
有一日,張弘靖偶然路過安祿山的墳塚,很驚訝地看到安祿山的墳塚依然完好。在一個被灌輸滿君臣禮教和大唐律例的腦袋裏,叛臣賊子不是早就應該被掘墓鞭屍、挫骨揚灰了麼?可幾十年後的今天,安祿山居然在幽州的繚繞香煙中,安享著人間的血食供奉。望著對安祿山的墓碑頂禮膜拜的人群,張弘靖一臉惘然。
這個生在長安的人不懂得,被長安定性為叛賊的安祿山,在河北人心中的形象迥然不同。對河北以外的地方來說,安祿山是一張凶神惡煞似的麵孔、一個被千萬人唾棄的名字和一段不堪回首的災難歲月,可在河北,特別是幽州,安祿山是傳奇、是神話,甚至是神。如果張弘靖能心平氣和地向幽州的野老鄉人探聽一下,就會聽到關於這個叛賊的種種神奇傳說。